这个女孩能不能换另一个人来演？丨陈树泳

单身女孩 La fille seule (1995)

导演: 伯努瓦·雅克

你说这个电影里的这个女孩能不能换成另一个人来演，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伯努瓦·雅克的这部电影之所以吸引我，就是在这种超越故事的创作。换另一个女演员来演，故事依然是同一个故事，但电影已经不是同一部电影。演员是在表演吗，我感觉不到，此时的维吉妮·拉朵嫣还是个新人，没有表演经验，而她在《单身女郎》中的流畅利落，不可能是导演手把手调教出来的。她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一句台词接着一句台词，这种连贯和紧密的节奏，几乎不可能是出于推敲和反复调试的结果。因此，本色演出使这部电影出现了一种罕见的情况，就是所有的事情，都因这个女演员而起，都围绕着维吉妮·拉朵嫣，不，是跟随着她往前推进。在其他电影中，演员或许配合着叙事，追随着叙事、配合着导演的要求，被当成模特或者是演绎故事中的人物的角色来的，但在这部电影中，所有的情况都倒置过来。摄影机追随着女演员，就像是故事已经在不断地展开，目光必然紧随着这个单身女孩，跟拍她的言行举止。而她的形象和动作，又与电影结合得天衣无缝。有一种焦灼感，你担心摄影机跟不上这个女孩的节奏，这个女孩已经反过来领导着一切。然而她不需要发出任何指令，她不是导演，而导演说，跟随着她，这部电影就是因她而起的。

单身女孩 La fille seule (1995)

导演: 伯努瓦·雅克

人在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魅力，不是因为他所讲述的事情千真万确，也不是因为讲述者具有智慧。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和讲述者的智慧固然能够吸引人，但还不够，老道或许深刻，但不是不容置疑，而深刻的不容置疑甚至夺走了人的思考的时间，带着命运的不可逆改的悲怆心情，讲述着一件势必发生而已然发生过的事情。这种心境是推敲不出来的，说话的人必须将自己的地位，让位给那件势不可挡的事，把自己的主体意识，让位给那个势不可挡的人。因此他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他来不及玩虚的东西，叙述者没有插话的余地，他来不及停下来感受和观察，他被这个女孩带着往前走，紧紧跟随着她。

单身女孩 La fille seule (1995)

导演: 伯努瓦·雅克

它给人另一种认识：艺术的产生是创作者的主体意识的消失，创作者像巫师一样，将自己的主体意识让位给了神，神借用他的身体和嘴开始说话。艺术富有魅力的地方就是这种悖论，创作者一方面是控制狂，一方面要让意识让位出来。因此艺术创作几乎都是幕后工作，那些看不见的工作比能呈现出来的结果重要得多，这也是为什么艺术常常不表达思想，但没有思想的艺术家不可能创作出杰出的作品。与悖论打交道的工作，只能是思想者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