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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刷大雪,你可知有场雪在国人心里下了一辈子

作者:Sir电影 来源:Sir电影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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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8

岁末年初,不少人会生出一种“终于结束”的疲惫感。


我们形容这种感觉叫,掏空。


一个人被掏空好理解,那,如果一座城被掏空呢?


这是Sir今天想跟你们说的,关于一代人的命运——


《孤城》


先来看下面几张截图。



从上至下,分别是锦旗、电影院、小学、新华书店、秦腔剧场。


这些图片的共同特点是什么——


没有人。


它们出自一座叫玉门的城市,也是“铁人”王进喜的故乡。


1939年,在玉门老市区的老君庙,人们挖掘出中国第一口油井。


1957年,玉门建成中国第一个石油基地,政府也从玉门镇迁到老市区。



由镇变市,鼎盛时期,玉门人口多达13万。


一直到90年代末的国企改制下岗风,吹到玉门,当地十几家国企倒闭,7000多名石油工人失业。


也因玉门油田枯竭,1999年,市政府决定迁回玉门镇。


于是,9万居民弃城外迁。


十年后,2009年,老市区的留守人口不到3万。


曾经风光的老市区,废楼遍地,几成一座空城。


“春风不度玉门关”,我们都听过这句诗,没成想,诗里的荒凉寂寞,竟成现实。


《孤城》是一部只有27分钟的电影,不长,但每一分钟重如千钧。


历史在这里被压缩成一块瓷实的过期饼干,每一口都干燥、发馊、难以下咽。


首先是人走


那些“有本事”的玉门人,迁到酒泉了。


人全都搬到酒泉去了



老市区的道路、供暖、供水等基础设施逐渐老化,无法正常使用。


它已不再适宜居住。


留下来的,大多是“没本事”的下岗工人、老人、残疾人、低保户。


偌大的公园,只有零零落落几个打太极拳的老人(而以前,公园常挤满了人,找到一块空地打太极拳都难)。


搬迁(后)看起来很可怜

这么好的地方

就这么扔掉了

现在过节都冷冷清清的

十年以前的时候

这地方人多的很  这公园里

(都是)唱戏的跳舞的



老人们难道不想搬走?


当然想。


但——


没钱。


每个月的低保费只有几十到几百元,新市区的房价,让他们望而却步。


即使能筹到首付,也不敢买。


你就是找朋友亲戚借点钱把房子买了

没有生活来源(工资)你买来干嘛呢

像我们老了干活干不动



留下来,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们深陷贫困,并无力摆脱贫困。


你没有能力往哪里走呢

等到哪一天政策变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人走的下一步是什么?


楼空。


市区原来的楼房,搬的搬,拆的拆,留下一堆空房子、废墟。


房子一律被贱卖,房价低到北上广人想象不到。


比如2007年,城区80平米三室一厅的房子,价格4000元,相当于50元一平米


而城区边缘的房子根本卖不出去,成为拆迁对象。


拆后的物品,被卖到废品收购站——1块砖8分钱,1公斤钢筋2-3块钱。


废品太多,以至于催生了数十家废品收购站。


无事可做的留守人,有的就以捡废品为生。


一位妈妈带着小儿子,正在废墟上捡废铁


在无人看管的楼宇,暖气片、防盗门、铁条、井盖,几乎全被偷走。


由此,诞生一种新职业——守楼人。


一个月工资是,200多块钱。



在这座空旷的孤城,任何感情,都找不到地方落脚。


比起人走楼空,薄情,更是看不见的裂痕


大年三十,何大爷家电视上正在播放春晚节目《欢乐中国年》。


恭喜恭喜中国年

五谷丰登笑开颜



但于何大爷,这更像一台“自言自语”的春晚。


一边是热闹、喜庆的套路祝福,一边,是冷清、萧肃的家徒四壁。


电话里,何大爷问儿子:“今年不会来了吗?吃的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儿子回说太忙,不回家过年了。


这句话,让二老心里发凉。


他们盼着儿孙们回来,一起过个年。


我也觉得心里很酸啊

如果孙子来了我会有多高兴

高兴的眼泪都下来了

因为什么呢

时间不多了



我们的社会,迷茫者多为年轻人。但在玉门,“迷茫”的,反而是老人。


说一句等死,并不偏激。


那条件好的  有钱的就有奔波头

穷汉就没有奔头嘛

老了嘛  就在这儿等死



落得一身病的何大爷,更悲观:我看不见(明天)


家里没有经济来源,连医药费都成问题。



医药费看似能报销,但只能报一小部分,剩下的,还是得自己付。


生不起病,这是玉门每个老人无法回避的困境。


有个留守多年的老人,死去两三天后,才被人发现。


生前老无所依,死后,忙于挣钱的儿女也未回家看一眼。


最后,还是邻居帮忙,把尸体草草掩埋。


棺木钱则是死去老人的哥哥出的。



丧葬行业的赵福夫妇目睹了太多此类现象,他们觉得很多老人不是自然老死,而是病死的,因为没钱治病。


“老人好像小小的一棵草,太弱势了。”


这一幕尤其心酸。


无依无靠的老人,聚在一起,闭着眼睛,嘴里念个不停。


这是影片至今最多人,最有生气的一幕。


他们在干什么。


祈祷。


只有皈依基督教,才能找到他们和人间唯一的瓜葛。



曾经的一代玉门人想在玉门创造一个新世界,但这个世界最终崩塌。


与之伴随的,是肢解的城市,撕裂的生活,及彷徨的人群。


尽管生在南方,但Sir小时候常在电视上听到一个词。


下岗。


什么是下岗。


维基百科显示,中国特有名词,指“中国国有企业在机构改革中失去工作的工人,工人仍属于该工厂单位,但没有工资,实际上等于失业。


维基百科


只是,下岗这个说法给“失业”罩上一层温柔又暧昧的色彩:


下岗,下岗,总归有再上岗的时候嘛。


但你若了解上世纪90年代末那场下岗潮。


最终能再上岗的,极少极少。


Sir知道,下岗潮,这个事也离大家有些遥远,很多90后、00后们,对此或许没什么概念。


那是父母辈们,50后、60后们经历过的,一段好像被集体忘却的陈年旧事,对于今天的我们仿佛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真是如此吗?


《驴得水》有句台词,你可能没忘。


如果过去就让它过去了,那未来只会更糟。


更别说,上世纪90年代末这场下岗潮,岂止发生在玉门。


国企改制波及的是全国,主要在老工业基地和经济欠发达地区,东北三省占25%。


一声令下,失业者众。


1998到2000年的下岗潮,每年国企下岗工人平均700-900万。在《中国劳动统计年鉴》的统计中,中国历年下岗职工累计约3000万


下岗潮时,针对工人,企业有好几种办法:


或者一次性买断,或者停薪留职,或者每月领最低工资。


所谓买断,即企业付给工人一笔钱,工人和企业之间,从此两清。


电影《任逍遥》


一时间,下岗工人与企业的捆绑戛然而止。


一场失业,让之前所拥有的,全部崩塌。


这种崩塌不仅是安稳的日子,还有对生活的奔头。


当年的国企是自我封闭的。因为封闭,内部生活设施俱全,更加重工人对它的依赖;因为封闭,工人无其他技能,当下岗事发,如同被命运抛弃。


1999年春晚小品《打气儿》中,来自东北的演员黄宏大声喊了一句顺口溜:


……厂长特别器重我,眼瞅要提副组长。领导一直跟我谈话,说单位减员要并厂,当时我就表了态,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如果你身边有当年的下岗工人,你去问问,当年他听到,是什么感受。


再之前,刘欢的歌曲《从头再来》,正是为鼓舞下岗再就业而创作: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当年这首歌以鼓动人心为名义,流行于大街小巷。


但流行并不代表被大众埋单。


相反,一支年轻乐队(万能青年旅店)唱的,直击人心:


傍晚6点下班  换掉药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  我去喝几瓶啤酒

如此生活30年  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  淹没心底的景观


多么讽刺的现实。


在这首歌里的评论区,Sir发现,听者联想最多的,是下岗潮。


来自:网易云音乐


下岗潮是一代人沉默的梦魇。


下岗潮发生时,媒体不断宣传“下岗分流”、“不找市长找市场”……竞争、淘汰,这样的词一度被鼓吹,伴随下岗潮而走红。


媒体还给下岗工人开了几样“药方”,擦皮鞋、当棒棒、卖苦力、自谋生计……


含义不言而喻:竞争时代,你自己不想从头再来?怪谁?


可从头再来,需要太多条件,文化、技术、积蓄、门路、社交手腕甚至赖皮等。


况且,当年的下岗工人已四五十岁,只有工厂经验,没有其他技能,再就业,太难。此外,医疗、教育、住房的多重压力,使他们的生活难上加难(与农民工一同被称为“弱势群体”)。


知乎问帖“20世纪90年代的下岗潮是怎么回事”,围观人数有1600多万。


知乎截图


这些答案,都是当年下岗一代的后代们,以一段段的记忆回溯,书写出即将被忘却的历史。


这些答案,都是宏大叙事之外的民间描摹。


Sir几乎一个个翻看过。


其中,点赞人数最多(10438个赞)的是这条:


匿名:下岗这两个字对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生人来说是一个痛苦不堪的回忆,不是一个loser可以概括的。



更让Sir震惊的是,有的工人“稀里糊涂”地被买断工龄,而一些厂领导却莫名其妙发了家。



不止是生计问题,当时的社会关系也乱了套。


因为相对剥夺感(跟人比较)一旦漫延,夫妻之间、亲友之间、邻里之间,怨恨、嫉妒情绪被搅动,社会关系出现裂痕。


而中国讲究差序格局(疏密关系),亲近社会关系一旦断裂,将很难立足。


今天回看下岗潮,有太多维度的原因。


政治的,经济的。


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对错。


但Sir特别反感一种说法,下岗潮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必经之路。


这太社会达尔文主义。


社会达尔文主义有它的合理性,但它所指向的,从来不是最好的那条路。


过分社会达尔文主义带来的最坏结果,就是纵容偶然的不平等,导致阶级固化、贫穷遗传。


正像90年代末的下岗工人,从国企里的齿轮、螺丝钉、一块砖,甚至所谓的“主人翁”,一夕之间,被扫地出门。


紧锁的工厂大门


去年,Sir推荐过一部电影。


《暴雪将至》。


据导演董越透露,灵感正是来自玉门。


《暴雪将至》开篇是这样的。


段奕宏饰演的余国伟,在办理身份证。


“叫什么名字?”

“余国伟”

“哪三个字?”

“余下的余,国家的国,伟大的伟”

“哪个余?”

“……多余的余。”


《暴雪将至》的结尾是这样的。


段奕宏在等车,他掏出那张新办的身份证,看了看,又放回兜里。


车来了,段奕宏上车。


找个座位后,坐下,等等等等,车子一动不动。


车子发动不了,一车人,就那么卡在那里。


这时,天上下雪了,段奕宏透过车窗,仰头看那场迟到的雪,眼睛里,欲说还休。



开篇的台词好理解。


结尾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呢?


这是导演在接受《每日人物》采访的表态——


很多电影,可能上了一辆车,车开走了,消失了,特别写意抒情的一个结尾。但他不想这么处理。在时代的拐角处,那些失去道路的人事实上是哪儿也去不了的,所以就有了这辆发动不起来的公交车,一代人就那么停在那儿,残酷又真实。


说了这么多,Sir就是真心建议,去看看《孤城》。


看看下岗潮带来的玉门空城惨状,了解90年代下岗潮和下岗工人的生活印记。


看看那代人经历过什么事,他们的理想实现了没有,钢铁是怎样没有炼成的?


以此出发,来界定我们以后的生活怎么过。


历史不是过去,历史还塑造了我们,界定了我们,历史是我们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唯一来路。


我们都是历史的孩子。


遗忘历史,就是背叛自己。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想看的,腾讯视频、土豆、优酷有


编辑助理:日以继夜的四百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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