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只不回家的蛙

《旅行青蛙》游戏的风靡是年轻人生活方式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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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陈贝蕾   编辑｜林文龙

连续两周时间，文婧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来，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暖气不够热，空气中透着沁心的寒冷，玩手机是件痛苦的事。但文婧依然会花费一两分钟，在起床前打开《旅行青蛙》游戏，收集三叶草，然后给青蛙买食物。

这只被她起名为“大狗子”的青蛙，已经两天没回家了，文婧陷入了焦虑和担心：“是不是我给它买的食物太少，饿晕了？”

前两天，文婧在微博上看到有人发出游戏中青蛙被肢解的血淋淋的图片，配文还说：“玩到某一关，发现我的青蛙死了。”文婧被吓坏了，她开始更加频繁地给青蛙投食。

直到我告诉她，青蛙肢解的图片也许是有人恶搞时，文婧才放下一颗心来，她揣测她那还未回家的“大狗子”大概是这次走得太远了。

一

文婧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朝九晚五、中规中矩，不是个“潮流派”，也很少去追爆火的剧、书和游戏。

她曾经玩过《愤怒的小鸟》，不过很快就放弃了，用她的话说，自己“游戏商太低，玩了几关后总是过不去，就没兴趣了”。

简单地说，文婧对什么都有点兴趣，但都兴趣不大，没有疯狂地追过星，也没有为某种东西沦陷过。

去年12月底，文婧看了“新世相”的一篇文章，里面写道：

“佛系乘客：给司机打电话说，你不要动，我来找你。

佛系健身：下班后去健身房走一走，就很开心。

佛系好友：在朋友圈随缘点赞，都是爱的鼓励。”

文婧觉得这些说的就是自己，作为80后，她也认可文章末尾说的那句话：不悲不喜挺好，上个班不要搞得死去活来。

她还把这篇文章转发到朋友圈，配文说：“80后都已经涅槃了。”

文婧陆续收到了很多赞和评论，还有不少“90后”评论说：“是啊，我也是这样，我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不争不抢的文婧成功地错过了近期的第一个游戏风口——一个叫做“恋与制作人”的恋爱养成游戏。这款游戏让她不感冒：单身久了，文婧对于感情早就没那么渴望了，她也就根本没去尝试。

文婧没有遇到想要让她开始恋爱的人，她的恋爱态度也很佛系：“到我这个年纪，随缘就好，有就有，没有，我就自己瞎过吧。”

她与上一任男友的分手非常和平，原因是：对方看不到在北京发展太大的希望，回老家去了，而文婧不想改变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活习惯，不愿意跟他一起离开北京，她觉得“和男友分手比改变生活环境和生活习惯更容易”。

两周前，文婧的朋友圈开始有青蛙的身影显现：有人晒《旅行青蛙》的游戏截图，有人晒美食牛蛙，调侃说：“你们的蛙被我吃了”，甚至有人放上一群青蛙被关进笼子里的照片，笑称：“给我转账我就放了你们的青蛙”。

这些有意思的言论引起了文婧的注意，游戏中鼓吹的随时旅行、四处走走停停的生活态度也是文婧的一贯愿望，于是，她试着下载了这个游戏，开始养起青蛙。

游戏都是日文，除了个别字外，文婧根本看不懂，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游戏的兴趣，“比照网上的中英文游戏说明就好啦。”她说。玩了几次后，文婧竟有些“上瘾”了，每隔3小时她就会打开游戏一次，看看蛙有没有寄明信片，有没有回家。

“大狗子”成了她的牵挂，她形容自己像“老母亲”，还声称总算知道了为人父母的艰辛。

二

这是一只傲娇的青蛙：

在家里，蛙除了看书写信削铅笔，和你一句话也没有，安装游戏不到五分钟，蛙就拿个包走了。

你永远不知道蛙什么时候能回来，会寄什么样的明信片给你，也不知道它的女朋友是怎么来的。

黑眼圈占据蛙半张脸的时候，你会担心它熬夜读书太辛苦，可你说了也没用，它根本不听。

也就是说，你来玩，青蛙会出去旅行，你不来，它也照样不会耽误自己的行动。

“控制不了，根本控制不了。”“90后”张志豪提起自己养的青蛙，忍不住感叹。

然而，资深玩家Opal说到一个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真相——这个游戏其实是能够被控制的，你可以调整收集三叶草的时间。

只是你一旦调动时间，提前收了草，蛙就会你在调动时间收草的这十分钟内，提前过完调动时间之前的生活。而它的行为——旅行就已经发生，当你再调回正常时间的时候，蛙会在那个状态一直维持到你调的时间的到来。

Opal不鼓励调动时间，她认为这个游戏的乐趣在于蛙的不定性：它突然去旅游了，突然寄了明信片，突然回家了，一会儿看书一会儿削铅笔，你会偶尔看看它在干嘛。“当你在十分钟内过完它的一天时，它会在一天中维持同一个状态，你的好奇感也就没有了。”

好奇心和不可控感驱使人们在游戏中花费时间，这种沉溺某种程度上显现出人们对随性生活的向往。

居住在大城市的孤独年轻人，和游戏中的青蛙很像，都是“一个人走走停停到处旅行”。

《旅行青蛙》这样的放置游戏，符合年轻人的生活节奏。利用碎片化时间查看蛙的状态，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日常工作和游戏中的“升级通关”，还能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种看似无聊的游戏比大型单机游戏更容易让人上瘾的原因就是：大型游戏要成功，付出的时间成本和努力太大了，人们已经无暇应付。

而放置游戏，却可以通过少量的努力获得快乐，比如你的蛙寄来明信片时，你更愿意在朋友圈炫耀；旅行很久终于回家的它吃上一碗饭，就足以让你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但是，如果只是一款普通的放置游戏，并不会让用户感到有趣。所以，在《旅行青蛙》中，青蛙成了主角，用户则成了“被放置”的一方。

操作简单、重复性强的蛙游戏，可以让大脑得到休息，是减轻工作压力的好方式，同时，也加强了人和青蛙的感情联结。

“旅行青蛙跟我的生活方式太一致了，所以才很吸引我。”张志豪喜欢出去玩，每次出去都不会告诉爸妈，什么时候回来爸妈也不知道。

作为95后的家宁入坑《旅行青蛙》的原因则是：“想让它替我出去走走看看。”

三

《旅行青蛙》游戏的风靡是年轻人生活方式的写照。

类似文婧这样的佛系青年并不在少数。

比如形容自己“很独立”又很“佛系”的张志豪：会每天定好闹铃，按时喝8杯水，早起吃早饭，晚饭控制食量，睡觉前泡脚，11点睡觉，叫滴滴的时候基本都是他主动去找司机师傅，王者荣耀打到“星耀”级别后，他开始越来越不在乎输赢，只图游戏的乐趣。张志豪说：“感觉佛系这个词就是为我创造的。”

从事出版业的筱筱兔虽然并不佛系，但她正在走向佛系的路上，她认为佛系是需要有一定人生阅历的，真正做到无欲无求、心如止水才称得上佛系。她养青蛙，是因为蛙悠哉的生活方式正是她羡慕的。

但并非每个入坑《旅行青蛙》的人都是佛系或正在接近佛系，也有少部分人是被游戏的创意和蛙本身的形象吸引。

在上大学的家宁就认为“佛系”的说法有些消极，她更喜欢主动出击。

创业者吴星寒甚至是反佛系，他站在了佛系的对立面，是相对热情激进的那种人。“虽然我对佛系生活有一些羡慕，但那并非自己的定位，如果要成为佛系中人，我会在50岁以后开始考虑。”他说。

因为周围的朋友都在玩，上班族王雪也入坑了《旅行青蛙》，她调侃自己：“一只上班狗，养了一只不着家的蛙，变成了一个空巢老人。”

“那种在朋友圈里晒娃的感觉你懂吗？”王雪每天都会在朋友圈中晒自己的青蛙，“就晒我家蛙跟花蝴蝶约会那种，别人家的蛙是单身蛙，自豪啊！”

王雪打开游戏的次数相比之前已经减少，但每天依然都会打开十几次。通常，她都是先收明信片，喂蛙的小伙伴，再收三叶草。如果蛙在家，她还会给蛙打包行李，可她仍称自己“不算个好妈妈”。

张志豪也把青蛙当儿子养，他是为了体验“我妈养我的感觉”。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的“蛙儿子”：“它有时好几天都不回家，也不打个招呼，一回家就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看个书吧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装模作样，我都快笑死了哈哈哈，和我上学时一模一样。”

这款游戏让张志豪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就像自己养自己，却换了一个角度。”他开始体会爸妈的心情，一天天操碎了心，还总是想给孩子最好的东西。

然而，制作人的设计初衷并非是因为网上风传的“日本鼓励生育”之类，上村其实希望给予年轻人足够悠闲和轻松的空间。渴望无拘无束、说走就走的繁忙上班族，是他最初想要面向的受众。

家宁也并不认为这款游戏是为了鼓励生育，在她看来，这种对青蛙的担心反而演化为自己对生养小孩的排斥：“养只蛙都这么累，更不想生小孩了。”

而对于上班族王雪来说，玩游戏和生育并无太大关系，如果有的话，她和家宁一样，也是“更不想生小孩了。”

也许，一款养成类游戏，并不能轻易改变年轻人对生育这类大事的看法。

不过，有趣的是，养蛙之后，出于对蛙的好感，很多人都不愿意再吃蛙类了。

值班编辑：张秋颖

审校：张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