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胸中山水，缔造全世界最性感的建筑

怎样的建筑，会被人们冠以玛丽莲·梦露之名？马岩松，全世界最性感建筑的缔造者，如何用前卫的建筑理念，解构生活中那些普世的情感？

马岩松 胸中有山水

黑色长袖帽衫、运动长裤 均为私人物品；运动鞋 Y3

凭借两栋曲线流动摇曳的大楼，马岩松在三十岁一夜成名，在之后的生涯中亦与无数个“第一”紧紧相连。十几年后的他，仍相信创作中一瞬间的直觉和情感。在实践“山水城市”的过程中，他与环境对话， 与内心对话，并在创作中坚持自我。

反叛

马岩松作品：梦露大厦（The Absolute Towers）

摄影：Iwan Baan

在建筑界崭露头角之时，“反叛”是马岩松身上最显著的标签。2006年，他领衔的MAD建筑事务所参与加拿大多伦多ABSOLUTE超高层国际竞赛，拿出了一个夸张的流线型建筑方案。传统高层建筑中用来强调高度的垂直线条全都消失不见，整个建筑在不同高度进行着不同角度的扭转。其概念设计方案图还在多伦多市政厅展出，当地的媒体已经给这栋大楼起了名字，叫做“梦露大厦”。

“他们也问为什么东方人设计这么一个曲线型的建筑。”站在北京中央公园广场双塔办公楼的25层，马岩松回忆起这个让自己一夜成名的建筑。“梦露大厦”从来自世界70个国家的92份提案中脱颖而出，被挑剔的西方建筑评论家认为是“天才的作品”。马岩松的照片因而被挂在耶鲁校友会，和Zaha Hadid与Rem Koolhaas的照片并列。那一年，他刚过三十岁。

马岩松作品：梦露大厦（The Absolute Towers）

摄影：Iwan Baan

后来建筑评论家Edwin Heathcote在《金融时报》上这样写道：“让马岩松出众的不是国籍，而是他的年龄。其他多数建筑师到四十岁还未必设计过一个房子。”

在“梦露大厦”的概念阐述中，马岩松曾经表达了一个模糊的愿望，希望用这一设计唤醒城市人对阳光、风与自然的感受。如今回望，他坦言当时对人工物自然化并没有明确想法。“‘梦露大厦’还是出于本能吧，是对现代主义那种特别硬的、特别有力量的城市的一种反叛，本能的反叛。”

马岩松新作：中央公园广场，2017 

摄影：Hufton+Crow

对于北京中央公园广场的设计，反叛早已不是马岩松的主要议题。两栋曲面办公楼如两阙高耸入云的山峰，十座建筑高低错落，模拟的是“峰、涧、溪、石、谷、林”——用一句话说，马岩松用建筑造出一幅山水。

“当你把中国传统‘山水’概念与当下的城市结合起来，就有了‘山水城市’。”“山水城市”这一概念在马岩松近年的作品中频频出现。这种概念与其如马岩松所说是对钱学森先生理论的继承，不如说是他自己关于未来城市的一个构想、一个梦。

马岩松在某一次采访中说道：“‘山水’的字面意思就是有山有水，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 ‘山水’有很多内涵，更多的是关乎人们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

马岩松新作：中央公园广场，2017 

摄影：Hufton+Crow

在中央公园广场这一设计背后，是马岩松对朝阳公园和北京的情感。作为一个70年代出生的北京人，马岩松的童年在二环内的胡同里度过。在四合院里上个房串个胡同，走出胡同就是景山、北海，连游泳都是在什刹海里学会的。长大后，马岩松从燕京八景里品味出意境，从鼓楼、银锭桥中看出了市井味。

“小时候就觉得自由，没有其他感觉。后来学了建筑，跟国外那些城市一比才知道，北京太独特了，全世界都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城市。北海公园里的白塔原本是一个尼泊尔建筑，但它现在早已成了北京的标志，一看就知道是北京。因为这座塔与岛、与山形成了特殊的关系，构成了属于北京的独特景观。”

马岩松新作：中央公园广场，2017 

摄影：Hufton+Crow

中央公园广场依傍朝阳公园的一潭湖水，与林立着现代摩天楼的CBD商务区遥遥对峙，但马岩松真正想要隔空对话的是北京这座古典城市——一座人与自然在精神上相互依存的城市，一座呈现大型山水园林格局的城市。在中央公园广场的项目一度被称为“墨色山水”，马岩松选用了自己并不常使用的棕褐色。与之几乎形成镜像的是2015年投入使用的哈尔滨大剧院。雪白的建筑匍匐在地面上，仿佛从四周的湿地和雪原里生长出

来。“它也有一种情感，是与北国风光的融合。”

“情感”是马岩松在讲述创作时不断提及的关键词。

感性

他体验过的情感最充沛的建筑，是美国建筑大师Louis Kahn设计的萨尔克生物研究所（Salk Institute）。这座孤寂的建筑位于加州圣迭戈市的北郊悬崖上，西向大海，面临壮观的大西洋。去那里，需要专程驱车，并穿越一片沙漠。砖赭色的石块混凝土上，两组研究楼沿中庭广场相互对称，侧向大海，仿佛神庙般宁静致远。马岩松前后去过那里几次，每一次都感受到建筑与天、与海、与环境相协调带给人的震撼。他在那里看见过很多前来参观的人，一些人坐在长凳上看海，一些人看着看着就哭了出来。马岩松不认为感性的、私人的情感会与建筑的公共性相悖，相反，他觉得这种情感与观看者交流，会变成建筑公共性的一部分。“建筑师用空间作为介质，表达出他对环境、对人、对时间的一种感受。在之后的几十年、几百年，人们走进空间仍然能感觉到。”

MAD建筑事务所：卢卡斯叙事艺术博物馆，设计方案

如同感受建筑的方式，马岩松承认自己设计的方式亦是非常感性的，某种程度上完全依赖直觉。在耶鲁读书时，马岩松的毕业设计是要给在“9.11”事件中被摧毁的世贸大厦设计重建方案。同学们提出了各种想法。有人提出建立一个更强大的纪念碑，有人提出把这块地空出来做公园，还有人提出建造一个更高的高楼。

“我当时分析来分析去，一直没有想法。当你不知道怎么分析的时候，感性就是你最好的武器了。”灵感出现在梦里，马岩松梦见了一个飘浮的建筑，像岛一样飘浮在空中。醒来时他赶紧把梦画下来。这个名为“飘浮岛”的方案帮助马岩松获得了优秀设计毕业生奖。美国著名建筑师Frank Gehry评价这一作品“像一个外星生物”。

MAD建筑事务所：卢卡斯叙事艺术博物馆，设计方案

这种评价伴随着马岩松的作品一再出现。今年夏天，洛杉矶市议会全票通过MAD设计的造价高达15亿美元的卢卡斯叙事艺术博物馆。博物馆的场地是公园的一部分，马岩松让建筑漂浮起来，将地面的景观和空间留给大众，又在屋顶上搭建出公共空间。外界评价这一建筑像一搜宇宙飞船，在马岩松的阐述里，这是一朵漂浮的云。他意味深长地说：“当人们遇到他们没有见过的事物，他们都愿意将它解释为来自未来。”

这一博物馆一波三折。2014年，为了创立卢卡斯叙事艺术博物馆，导演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向全球多位世界级大师发出了邀请，希望他们在芝加哥建造一个超越时代、充满想象力的作品。马岩松又拿出了一个“不太传统芝加哥”的方案。一个白色的山体建筑，像是马戏帐篷，也像是纯白的火山，与一旁的公园配合，既是建筑又是景观。

马岩松作品：鄂尔多斯博物馆  摄影师：Iwan Baan

没过多久，项目在芝加哥实施的可能性破灭。卢卡斯分别在洛杉矶和旧金山各自选址，他坚持还让马岩松设计。“把博物馆重新设计在别的城市，你肯定要根据新的环境重新构思。”于是马岩松和团队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拿出了两套不同方案。

“卢卡斯说，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方案最后能实施，但是无论最终是哪个，一定都是一个世界级的地标。”如今洛杉矶方案一锤定音，再让马岩松描述旧金山的项目，他茫然地摇摇头，“我已经忘了之前在别的地方怎么设计的。因为洛杉矶选址场地的独特、环境的独特，给我一个很强的感受——这个建筑一定要这样设计。”

刺猬

马岩松作品：哈尔滨大剧院  摄影：Hufton+Crow

英国哲学家Isaiah Berlin把学者分为刺猬型和狐狸型两类。狐狸不断变换策略，而刺猬永远坚持一样东西。建筑评论人李翔宇认为，这种分类方法同样适用于建筑师。他曾经感叹，中国建筑师里，刺猬型的太少了，马岩松是少数的几个。

从耶鲁大学毕业后，同学们大多到薪水高的大公司工作，他跑去Zaha Hadid的事务所做报酬微薄的实习生。2004年，马岩松回国创建MAD建筑事务所。同年龄的国内建筑设计师正忙着到处出差、盖楼，而他则选择了埋头去参加国际竞赛、竞标。

马岩松作品：哈尔滨大剧院  摄影：Adam Mork

“可能当时我刚从学校出来，在学校里一直做自己的作品，出来后觉得如果做作品还要听别人的，那我不会接受，也不会习惯。”十多年后，马岩松这样解释当时的选择，“当时觉得竞赛是最自由的，我也不用知道对方是谁，我也不知道他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就知道我想怎么做。你看这个地方的历史，看这个环境，想象一个建筑在历史中怎么站得住脚，然后你给一个答案，就这样。”

马岩松曾经对媒体说，自己绝不打交道的有两种人，一种是一上来就问他能给多少钱的求职者，另一种是一见面就问他要多少钱的开发商。而据他的员工在网上爆料，工作中马岩松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先别想着超越谁，先做好你自己。

马岩松作品：哈尔滨大剧院  摄影：Hufton+Crow

“我在上学的时候，从来没有哪个老师让我想成为他。”在央视《开讲啦》节目里，马岩松曾经这样与观众分享。他觉得自己在耶鲁最丰盛的收获，就是看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师在那里吵架。在针锋相对的争吵里，学生了解到大师们的想法，并建立了自己的判断。“我们毕业的时候，校长说，从现在开始就要忘记所有在学校里学的东西，做你自己。”在马岩松看来，在这个时代，要做到这一点并不算容易。“现在全世界都是以妥协为主，而且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行。”

马岩松2009年作品：胡同泡泡32号 摄影：舒赫

“胡同泡泡”这一改造项目要解决的也是“我是谁”的问题。这一小体量的建筑将光滑的金属曲面“泡泡”见缝插针地安装在四合院内。马岩松提出“胡同泡泡”的时候，正是人声喧腾的2006年。“奥运快要来了，整个中国都在讲城市感，在建标志性建筑，我在想，个人的位置在哪儿？”一个“泡泡”内含一个卫生间，代表一个人的微观生活，当它被安装在老院落内，也代表了个人生活与历史传统的融入。

“我不希望自己不存在，我不希望我们这代一直在复制传统。我们还想创造。但是创造与传统，我觉得应该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虽然设计过无数大体量建筑，马岩松一直将“胡同泡泡”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它其实就解决了一个问题——我作为一个个体，在历史中的角色是什么。”

摄影 Photographer：赵骅 Zhao Hua

撰文 Text:：王菲宇

艺术编辑 Arts Editor：秋楠 Rachel Qiu

化妆发型 Makeup/Hair：刘涛 Tao Liu

制片 Production：陈力 Liliana Chen, 陈艺清 Yiqing Chen

场地鸣谢 Location：骏豪·中央公园广场 Smart Hero Central Park Plaza

作品图由MAD建筑事务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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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 Photogrpher：冯海 Feng Hai

造型 Styling：李颖贤 Candy Lee

制作 Production：陈艺清 Yiqing 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