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上春树年轻时常去的酒馆待了一晚

在村上春树开始写作之前、经营酒馆之前的学生时代，经常出没于东京瞎眼老猫爵士酒馆。村上后来自己也开了爵士酒馆，叫 Peter-cat Jazz，店名就源自这个 The Old Blind Cat。村上的酒馆创办时，得到过瞎眼老猫店老板的帮助，店面的格局几乎跟瞎眼老猫一模一样。

而如果你有幸去到这个酒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遇见北野武导演。这个地下二层的小酒馆，如今已经 52 年，有太多的故事和偶遇在此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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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鼎盛时期，东京曾有数百家爵士酒馆，但即便这样一个音乐无处不在的城市，这些酒馆也成了逐渐消亡的事物。我一直想去拜访这些地方，不事先联系，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客人去喝上几杯，打发一个晚上。

可能的话，再跟主人聊上几句——在不打扰他们生意的前提下。

以往去哪儿多是随性而至，去瞎眼老猫（The Old Blind Cat）前稍作了功课。那是村上春树在学生时代经常去的地方。

这里并不难找。从新宿站的东口出来，向右步行两三分钟，就可以看到它的店招。新宿的灯箱鳞次栉比，红黄居多，每一个都在竭力地夸耀，那只拿着墨镜的瞎眼猫反倒有些出挑，有点众人皆醒我独醉的味道。

瞎眼老猫在地下二层，台阶有些陡，往里走，街道的喧嚣开始渐渐匿迹。然而太安静了，我开始有些担心，来之前并未查点酒馆的营业时间，自然会有扑空的可能。更担心的是，这个酒馆根本就不在了。

一切忐忑在我拉开门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完全是我想象中的那种。

酒馆不大不小，即便挤成沙丁鱼大概也只能容纳二十余人。吧台一侧的壁橱堆满了酒水，对面卡座的墙壁上方塞满了黑胶。说是墙壁，不如说是铁板，那些磨花的部分，是无数的涂鸦堆积而成，还是酒醉的客人用胳膊肘长期磨蹭的结果，不得而知。

大概是工作日的缘故，酒馆里的人不多。尽头有一桌客人，吧台处只坐了两位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板聊着什么。

我向老板点头示意。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 40 岁上下的男人，即便保养有方，也还是年轻得出乎我的意料。

瞎眼老猫是在 1965 年开业的，至今 52 年，这应该不是原来的老板了。

我点了 Four Roses ，一杯下肚。

几句寒暄后，我开始和他聊了起来。他说来这里的外国游客不少，但倒是第一次和中国人聊。

感谢村上春树，我们的谈话果然开始于这个很游客的话题。

村上春树的确在学生时代常来这个酒馆，但网上流传他曾在此打工的传闻并不属实。

村上后来自己也开了爵士酒馆，叫 Peter-cat Jazz，店名就源自这个 The Old Blind Cat。他在创办酒馆的时候得到过瞎眼老猫店老板的帮助，店面的格局几乎跟瞎眼老猫一模一样。

cat 除了猫的意思，在黑人俚语里也指那些技艺精湛的乐手

他一边经营酒馆，一边写小说。

不过成为职业小说家后，酒馆就不经营了。

村上春树并非瞎眼老猫仅有的名人常客。

大概是地处便利的缘故，多少年来，很多名人都会在新宿演出之后来这里喝上一杯。

很遗憾我无法一一听出老板说的日文名，于是我拜托他写下了一两个名字。看到北野武的时候我眼前一亮，让他告诉我有什么故事。

老板说北野武有阵子在东京当出租车司机，他也会时常过来喝几杯，但有一天他突然就不来了。

说到这里，老板突然就停住了。

我问发生了什么？老板笑笑，面露难色，向我摆手，嘴里嘟囔了一些什么。

坐我身旁的小伙子告诉我，大致意思是，北野武后来惹上了什么麻烦，于是就不来了。老板之所以不敢说，是怕惹来杀身之祸。

我心领神会，不再追问。

这本身是个很北野武的故事。

我很喜欢东京。

有个略显奇葩的理由是，我去过不少地方，只有在东京的陌生人才会请我喝酒。

比如坐我身旁的小伙子，就是其中一个。

见我酒杯空了，他让老板拿了个新杯子，给我满上递了过来。我得知他叫深井隆宏，今年24岁，但已经是瞎眼老猫的四年老客。

第一次带他来的是他学生时代的补课老师，他喜欢这里的氛围，于是自那之后就成了常客。

深井住在横滨，到这里一个小时。

喝完之后，他会去赶末班车。

我见时候不早了。

于是问了老板自我进门之时就想问的问题，我想知道他是否真的如我所想是如今的店主人，而原来的店主人又哪儿去了。

他又一次拿出便签纸，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名字：

菊地博（Hiroshi Kikuchi），是瞎眼老猫的创办者，也是他的父亲，今年 78 岁。

町田利企（Toshiki Machida），这是他，今年 48 岁。

他之前在另外一家酒馆工作，同样是父亲所创办的，但不是爵士主题。他是在今年 9 月刚刚接手了父亲这个酒馆。

父亲一度想关掉瞎眼老猫，原因有很多：父亲毕竟老了，再加上 10 月的时候经历了丧妻之痛……

说到这里，大概是想缓和一下有点伤感的气氛，他开玩笑地说，“我也想要做别的工作，但…… ”

我举了举酒杯，开始把话题引向别处。

我有点开始明白爵士酒馆逐渐消亡的缘故。

町田跟我说，瞎眼老猫能一直开办下来，是因为他的父亲从一开始就不止是在放老的爵士乐，而是会与时俱进播放一些新的爵士相关的音乐。

幸亏瞎眼老猫有町田先生这样的，算是继承了父亲的事业，而更多的酒馆，就如同当年的创办者一样，正在经历无法回避的老去。

时间临近 12 点半，那是酒馆打烊的时间。我就这么在这个酒馆待了一个晚上。我站起身来，问町田先生可否让我拍一下店内一直循环播放的猫的插画，町田欣然应允。

这只店面招牌上的瞎眼老猫，出自他父亲的好友西村郁夫之手。说是插画，但又好像讲述了一个家伙的一生。有清涩岁月，有少年得志，有中年的不堪……

在那之后，我有些不舍地离开了瞎眼老猫。

町田先生也会有老的那一天吧。

不过那天应该会来得晚一些。

毕竟，他真的看不出是个 48 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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