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诗刊2018年5月号‖泸州+9城︱杨碧薇/石通玉

⊙云南昭通

杨碧薇的诗

杨碧薇，云南昭通人。诗人，作家。著有诗集《诗摇滚》《坐在对面的爱情》。现居北京。

我种下一粒种子

秋天时，满树的灯笼迎接你

如果你在雨中走来，雨衣沾满忧郁

我种下的小意思

结出了丰满的意思

红的我，蓝的我，绿的白的，夏天的

满身大汗的，你说我是热带的

你快活时，吃下一粒意思

会牢牢记住这一刻。过多少年都不用怀疑

初春的大街，两个人的影子

你无聊时，炒一盘意思

放点葱姜和彩椒，加大火

呛一下鼻子，打几个喷嚏。嘿，真不好意思

但人生太长了，所以你还需要一盏亮起的意思

照一照有时不那么舒适的夜路

在河边洗洗脚，蹬着鹅卵石，看萤火虫乱飞

嗯，有点意思

别忘了我和你满世界找意思

那么多暖暖的意思，快发芽快开花

小意思，大意思

雪花胸针一样的意思

我们之间，绝不只是意思意思

豆蔻和婚床，是她隐于绢面的内心景观

真丝，加固欢喜的心结、霜雪的绝望

一引，一刺，一拉

她盖住中年的疣赘

剪断日记里的省略号

当春韭满院送香

她让鲥鱼游过瓷碟的光条

明朝推门，巷口再逢陌生男子

那一步无声的踟蹰

也凝聚在针尖上

她用大浪下的耐心，把时间分解为针脚

再造一个繁盛的序列

“我不是艺术家，我只是工匠”

话音未落

她又陷入那种重复，与寂寞对位

眼光追随手中针线游啊游

忘了是否一定要

在这世上留下点什么

江山如此自足，

在陡峭与坦荡间，运筹着大手笔。

从时间的起点走到现在，它还没消耗完

为自己准备的爱。

一切自得圆满。

路边红头巾的石菩萨，不说话，

便能提醒生死。

风过，远处树丛低声齐吼，

一层又一层绿色渐次浓郁。

瀑布从山顶湍下，毫不犹豫粉碎自己，

以获得在江水中的新生。

山中竹林，用空心也能撑起

千古的直立。

在这条路上，我和其他乘客一样

只是疾驰而过的旁观者。

当漫山遍野的狗尾草跳起它们的舞蹈时，

我如此多余。

⊙四川泸州

石通玉的诗

石通玉，1973年生，四川泸州人，著有学术专著《苏格拉底这样思考》《古希腊神话悲剧之另类解读》《老子的智慧》《老子修身27妙术》《庄子的智慧》等，出版有诗歌合集《新诗八味》。

一头老牛拉着破车，走在老路上

路过大树时，哞地叫了一声

四周静悄悄

累了，想要靠一靠，在清汪汪的池塘

滚个澡，却不知道怎样安放身后的车

舌头舔了舔嘴边的白沫

说人生，大风和暴雨可以略去

牛虻也不必提，但有必要说说肩上的老茧

被枷磨掉了，压着肉生生地疼

一头老牛拉着破车，使着蛮力

他不知道要拉到哪里去

黄埔江岸，璀璨得一点也不真实

五湖四海的人，涌在外滩

眺望梦中的景象

上海是一片海，游着野心勃勃的尖嘴鲨

东方明珠塔，耸立在冒险家的乐园

旁边还有像竹笋的高楼，还在拔节生长

只看到爬上去的人，都成了星辰

不见跌落下来的，骨头粉碎

上海是一片丛林，密集的树叶深处

站着放大瞳孔的猫头鹰

比起黄金荣杜月笙蒋介石

我更喜欢许文强，在这里捕捉了冯程程

本想看看他混出人样的码头

都三月了，从黄埔江吹来的风

还是让我不胜其寒，赶紧拉拢领口

拍了两张照片，走人

那个人，旗袍上绣着青花瓷

从里到外透着贵气，长发及腰

喜欢栖息在丽日的花瓣上，抑或是

烟雨中的凤凰湖，吸风饮露

吹气如兰，那一定是你

走路押着民国女子的韵脚

正合油纸伞和青石巷的心事

有时也上西楼，眺望江面

过往的船，会在你的剪影中

作短暂停靠，然后开走

留下些波纹，在夜里拍打你窗户

可以为彼此做短暂的停靠

但我们绝对是孤岛

自足于茂密的阔叶林

溪流漂着碎银和落叶

深水码头在避风处

可供你安全着陆

除了这些，我们也保留着

必要的荒芜，便于秋风奔袭

我们静谧，丰富，庭院深深

不打望千帆，也不兴风作浪

夜里，小区的猫又叫了

焦酌，难捺，如临大敌

比在春天更投入

血管中一只猫睁开了眼睛

无风，有波涛一浪一浪扑打身体

回声弹跳在胸膛，找不到出口

秋夜，猫叫着春天的声音

才想起春天已经走丢了

小区里，睡莲每年开几朵，池边黄桷树

不挡视线。我像个游人般打量它们

每天早出晚归，灯光亮起来，旅店一样

温暖陌生，周末清晨，坐在阳台上

看鸟儿从黄桷树上一飞冲天，就会不自觉地

抖抖背上并不存在的翅膀

这是我刚来锦榭龙苑的情形

现在，几幢楼围成的中庭像一件

褪色的旧衣，死死撑住黄桷树疯长的骨骼

勤劳的剃须刀轰隆隆碾过下巴，像收割机

开过秋天的田野。许多事物从光阴中

败下阵来。喝茶时，不怎么看窗外了

我依旧早出晚归，开始关心电费水费

注意宣传栏的通知，还问过物管

睡莲怎就死光了。睡前查看天气预报

想好明天出门要穿的衣服

(《川江》诗刊2018年5月号入选作品以实际出刊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