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已经不能定义一个人的身份,他们说爱好、口味、穿搭才更能代表自己。
2014 - 2017 年度,NHK 电视台推出了一套名为「人生规划 U - 29」的系列纪录片,收录了在霓虹日本从事着各种另类工种的职人:入赘的和尚、舞伎派遣业经营者、茶农家、网红书店店长兼小说写手……
这些 20 岁左右的年轻人任性,故意挑衅常规。然而,难以否认的是,他们很大程度上说出了我们内心的想法,做出了我们想去做的选择,还回答了一些我们的好奇:
在日本,年轻人除了当一名公司职员,还有什么选择?如果要自力更生,他们如何开始?他们的工作、职业与生活有怎样的联系?
NHK 电视台「人生规划 U - 29」纪录片片头
与国内的青年“北漂”“广漂”所不同的是,霓虹国的年轻人只把大城市当做暂时的栖居地。
所以,他们不执著于买房成家,或安身立命,当察觉到理想无法安放在快节奏的都市丛林,便会果断返归内心,「放逐」自己。
「人生规划 U - 29」提供的案例固然不是范本,但无一例外是霓虹国的年轻职人们对理想生活的宣言。但说到底,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只是想在人生轨道上多争取一点自由而已。
当然,即使不和他们同路,这种来自异域的遥远人生,仍能让我们从内嵌着种种“必然”的社会场域中,裂开一道缝隙,嗅到打开“另一种可能”的新鲜空气。
NHK 列出了每一集的主人公每月的收入(10 ~ 30 万日元不等)支出表
1. 不是用来看,也不是用来画的二次元
既然人生规划取材于日本,就不可能绕过二次元。其中,专攻女性御宅族的 BL 漫画,是吸粉力最为强大的细分市场之一,节目组特地为此制作了一集。
24 岁的德丸绚子是一名初入行的恋爱游戏插画师,她喜欢 BL 漫画已经 10 年了。
德丸绚子谈到喜爱之事的幸福表情
作为公司原画总监的助手,绚子正向负责人设的专业插画师迈进。她幸运地遇到了升职的捷径,即参加公司的内部竞赛,为即将发布的新游戏绘制人设,胜出者将顺理成章地成为游戏的原画总监。
绚子知道机会难得,却也面临着一系列障碍。
首先,她本人酷爱肌肉矫健的男性,这却与多数人心目中的王子形象出入较大。所以,她得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找到一种通用的帅气感。
从男性角色飘逸的头发、表现力丰富的唇线,到衬托西装质感的粗细线条,恋爱游戏插画师笔下的漫画人物经过层层工序而丰富饱满
其次,公司的制作人曾经犀利地指出,绚子笔下的二次元男性人情味不足,还有表情僵硬、两边肩膀不平衡等细节瑕疵。
这些尖锐的评价虽说在职场并不出格,却恰恰揭开了绚子不堪回首的中学时代。
那时的她,因为喜欢在课桌上涂鸦,曾被许多女生嘲笑起哄,被周围的人隔离。失去了朋友的绚子,只剩下自己喜爱的东西。所以,毕业后的她迫不及待地想成为专业插画师,想以此获得他人的认同和自己的存在感。
也许漫画的成就,最终可以抵消中学时期的压抑?但要获得承认,绚子还需继续努力。
除了练画工,有关人情味不足的方面,她只能试着用丰富经历的方式去补足。NHK 跟拍绚子光顾了一家据说少女心爆棚的「外国人执事咖啡馆」。在那里,她全身心体悟了游戏玩家春心萌动的心情。
用二次元的方式服务顾客的外国执事,女生看了大概会既羞耻又激动吧
绚子已经打定主意,要让自己的人生以二次元为中心。
二次元不仅融入了绚子生活的方方面面,更重要的是,对她而言二次元成了一面接纳自我的镜子。
2. 对于店员来说,书店意味着什么?
博主、小说家和网红店主,这里说的都是同一个人,24 岁的川代纱生。
川代纱生
纱生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毕业一年后从东京某家大型书店离职,成了某网红书店分店长。
看上去一帆风顺的经历背后,也有等待入职通知,逐渐失去自信的过去。
和中国毕业生一样,东京大学生也要在离开学校前早早准备求职计划,在不景气的日本经济环境中拼抢一只饭碗。
当年的纱生没能被自己无限向往的广告公司聘用。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她渐渐忘了自己该做什么。还好一家主打「体验性」的新书店找到了她。
这家总店位于东京池袋的书店,是日本书友的热议话题,不久前它在福冈市开设了第 2 家分店,除了卖书还主办瑜伽部、美妆部、落语部、摄影部、写作部等十多种俱乐部活动
这家书店不仅给纱生提供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还给了她自由写作的空间。一般来说,大肆书写赤裸裸的现实,是制度不能容许的,但在书店边工作边写博文的她却可以直言不讳。
在书店的主页「天狼院」上,你能找到纱生的博客,其中有一篇讨论男女思维方式差异的文章饱受热议。
纱生在文中说,男人口中的「做你自己」只是一种狡辩,女人们面对此话最好拿出思辨心态,不要轻易就信以为真。
在书店办公的纱生
最近,纱生有了要成为小说家出道的想法,书店知道后表示会对她全力支持。
既然员工有才能,为什么不让他们发挥呢?即使纱生的书写会挑战到一部人的价值观,但所谓才能,其实就是不同于他人之处。
3. 一边理发,一边搞笑的 AB 面人生
美容师和搞笑艺人,两份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职业,泽田爱花偏偏把它们当做缺一不可的事情。
泽田爱花(右)与搭档登台表演
NHK 初次拜访爱花时,她 26 岁,呆在聚集了许多搞笑艺人的经纪公司一角,那个场景像在隐喻她当时的人生。
外部世界是嘈杂的,自己的空间是逼仄的。即使如此,她仍然在固执地守护自己的梦想,静待发力之机。
经纪公司之外,泽田爱花是一名美容师。只是,在职业生涯的第 7 个年头,她仍然没有给顾客剪过头发。经济公司之内,当她做回搞笑艺人,在 350 人的艺人名单里,她位列最低一级。
泽田爱花每月收入大约 13 万日元,主要来自于美容师的工作,以此补贴搞笑艺人的开销,折合成人民币大约 7580 元。
这是泽田爱花的双重人生,听起来猎奇、了不起,其实挺「失败」的。
之所以走到今天,还得从爱花的少年时期说起。她从小内向怕生,在学校里总也交不到朋友。唯一能给她带去心灵治愈的场所,就是美容院。
工作后,泽田爱花不断碰壁,原因是不擅长与客人展开话题。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接触到了搞笑艺人的培训学校,糊里糊涂就入了学,搭了组合,登上了演出台。
在台上,社交恐惧症的泽田爱花获得了一种奇妙的感受。她发现,仅仅是「哇」的一声叫出来,就能让自己如此开心,如此精神。
而搞笑艺人和美容师,并不是完全没有交集。登台的经验已经帮她跨越了性格障碍,美容店里的爱花也开始闪耀。她不仅终于剪出了能看的刘海,还给自己定下了成为造型师傅的目标。
4. 成为时尚潮人之后,宅男该往何处去
前不久,日本街拍元老级杂志《FRUiTS》突然停刊了,主创给的理由是,「现在的年轻人穿的都不酷了」。
对此说法,原宿的 19 岁潮人店员下国步梦大概不能认同。
潮男兼游戏达人下国步梦
下国步梦被自己的粉丝团称为 MUYUA 。他的目标,是成为原宿的时尚 icon。
MUYUA 本人对时尚产生兴趣,是在高中一年级。此前,他只是个对电脑或游戏感兴趣的普通少年。YouTube 上没人关注,网上直播也没有关注。
即使做什么都没人在意,MUYUA 对时尚的天然反射弧还是让他很注重自己的穿搭。每周他都去原宿的古着店寻找灵感。久而久之,MUYUA 对衣服的尺寸、配色、配饰形成了近乎职业的敏感度。
MUYUA 以新潮的穿搭品味登上过日本多家时尚杂志
目前,MUYUA 在一家二手潮人服装店做店长,每天都要为慕名前来的顾客提供穿搭秘诀。时尚曾经让他走出宅男的驱壳,获得世人的关注,所以现在他也可以为别人做同样的事。
当然,华丽的潮流世界也不是好混的,MUYUA 稍不留神就可能成为过气网红。而对于原宿icon 的终极目标,他目前的策略仍然是守着古着店。会不会,这里已经成了继电子游戏之后的有一个舒适区?
想要实现梦想的 MUYUA,还需要另一个跳脱的转折。
5. 真正的养生,少不了泡茶
前阵子关于保温水杯泡枸杞的梗被玩到爆。不知为何,手捧水杯,品味茶香,总给人老气横秋的感觉。
在日本这个产茶大国,做茶叶生意的也少有年轻人。可是走遍海内外的背包客高桥玄机,却偏偏把目光锁定于茶道。
钟情于茶道的高桥玄机
位于日本广岛县中央的世罗镇,从上世纪 60 年代开始就达到了 300 吨 / 年的产茶量。
好景不长,由于从业人员高龄化,世罗逐渐在竞争中败下阵来,到如今,被搁置数十年的茶田累积年产量只有 4 吨。
感到痛心的当地人 5 年前自发成立了「世罗茶再生部会」,尝试复活这块纯天然有机茶产地。立志从事日本相关文化的玄机也终于回到老家,参与其中。
高桥玄机工作生活的地方,一座有 150 年的古民宅
选茶田、做茶杯、研究制作方法……有关茶的一切玄机都做遍了。他想的不仅是要振兴小镇茶叶,也是为了研发出有自我风格的茶品。
这个想法看似浪漫,落实起来其实十分严峻。不过爷爷的过世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人生苦短,所以还是做开心的事吧,这「绝对是正解」。
6. 用木板治愈你,我的健康
采伐树龄超过 100 年的大树,再加工为商品,至少需要 10 年时间。也就是说,哪怕你能活到 100 岁,一生也做不了几件木材。
明知如此,还有谁会将此当作职业呢?迷恋大树的坂口祐贵就甘心。
坂口祐贵每天必做的两件事:一边打磨木板,一边和木板交谈
坂口祐贵从事木材销售刚刚一年,在 NHK 的镜头里,我们总是能看到他抱着大木板闭眼享受的模样。
由于恋木成魔又有无穷的求知欲,祐贵认识了资深的木板加工行家泽太一郎。老先生 69 岁,对树木有着偏执的美学观。他不喜欢「漂亮的树」,并且单从树的年轮上就能判断出木材质量。
和泽太一郎相比,祐贵真是太嫩了。
大学毕业后,祐贵被某大型外企委以重任,每天忙于业绩,最终搞垮了身体。
在我国,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我不知道那些疲惫的年轻人后来都去了哪儿,只知道祐贵搬离了东京,回到了家乡鸟取。
喜欢打破常规、实现自由想法的他最终不堪精神重负,身体也垮了下来。
祐贵的朋友后来也加入了他的木材事业
回到家乡后,祐贵与泽太一郎一见如故,立刻成了忘年交。二人成立了木材销售公司,呼朋引伴,一项完全陌生的事业起航了。
祐贵喜欢抱着尺寸不一的木材陷入陶醉,这些木材大概把自己几百年的生命气息和自然智慧都分享给了这个年轻人。
趴在大木块上的祐贵
以上六个片段并不是人生规划的全部,也未必真能帮我们答疑解惑。
它的主旨简单到有些鸡汤,无非就是「成功不等于金钱」「要做自己喜欢的事」。试问这些道理谁不明白呢,可又有多少人真能甘心,能对现有的一切释怀?
但即使做不到为了梦想抛下一切,看看这些日本年轻人的日常,你依然可能感到一丝没来由的轻松吧,就好像自己也有诸多不一样的选择。
这种自欺欺人的心理,就像微博的转发爆款“锦鲤”一样,透出的不是迷信,而是“小确伤一代”对生活的调侃和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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