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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虹飞:你们对摇滚女主唱有偏见,我一点儿都不叛逆

作者:单向街书店 来源:单向街书店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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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7


没有偏见的人生不值得一过。2018 年 5 月 13 日晚,首届《十三邀·偏见小会》举行,六位来自不同领域的 young thinker ——许知远、叶三、尚雯婕、王博、吴虹飞、李翔,通过演讲表达了他们各自的“偏见”。


在这次偏见小会的演讲中,吴虹飞幽默又严肃地分享了别人对自己的偏见:“对我最大的偏见就是自杀。”虽然在大众的认知中,吴虹飞一直是个特立独行的发言者,但她本人却说自己“一点儿都不叛逆”。


这次,吴虹飞回归到侗族大歌传承人的身份,用实际行动击碎了公众的常识系统中对于“叛逆”的定义。她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无需所谓叛逆的境地,可能周杰伦变了,吴虹飞都还没变。



吴虹飞在十三邀·偏见小会上演讲,演讲原标题为:《侗族大歌与中国摇滚乐:叛逆与回归》



1.

对我最大的偏见就是自杀

    

大家好,我是吴虹飞,幸福大街乐队的主唱和侗族大歌的歌队发起人。我非常喜欢“单向”这个名字,因为 20 多年前,我就是本雅明的粉丝。本雅明最大的特点就是自杀,他已经逃到了边境,但是还是自杀了。所以,我感觉我们处在当代和现代性的困境里面,就是一次一次的出逃,和一次一次的把自己杀死。


这个偏见小会约我约得也非常好,因为很显然,我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偏见的人。当然,这个世界对我也充满偏见,百度一搜我的名字,就是“吴虹飞死了吗”。我觉得太过分了,我没有惹到百度,也没有惹到北大。我在隔壁学校上学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去过北大。


吴虹飞与幸福大街乐队&侗族大歌歌队在@MAO Livehouse 北京五棵松演出现场,2017 年 11 月 10 日


18 年前,我组建了一个乐队,那时候我真的不喜欢那时候的流行音乐,我决定用噪音和吉他的失真,来表达我对声音的修辞学的理解。那时候我也不找学校里的学生,因为我们学校的男生——男女生比例是 6:1——都纷纷跑到草地上弹吉他,像孔雀开屏一样吸引女生。但是他们明明看到我,却一个个都不理我,活活地把我逼成了一个充满偏见的摇滚歌手。


后来我找了一个吉他手,他在新疆的夜总会弹了很多年的吉他,他弹得特别差。所以我俩就在一起了,因为我也唱得特别差。我请他吃了一顿凉皮,我们就开始创业。


我说如果我做了一个乐队,别人会不会就喜欢我?因为我妈妈说我长得很丑,她说我长之后大没有会人喜欢我。果然,我在大学舞会里面,都没有男生邀请过我。所以我就很梦想做一个乐队,让别人喜欢我。结果这个吉他手看了我一下,他决定说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谎,他说会(喜欢我)。所以我们就组建这个乐队。


那时候做乐队非常划算,因为还没有超女,也没有博客,没有微博,更没有微信,也没有互联网创业,nothing。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在北京这个不毛之地——北京都没有几个 live house。音箱都没有的情况下——我们就组建了一个乐队,叫幸福大街。我们这个乐队,当然是很 ironic,因为我读很多张爱玲,所以我觉得我们这种反讽、反高潮的乐队很酷。


吴虹飞与幸福大街乐队的第二张唱片《胭脂》的 CD 封面


那时候 live house 也不是很多,女主唱乐队一个巴掌就数完了,所以我很快成为一个著名女主唱。所以我们前景非常好,一下子就签约了,签约后就去给崔健暖场。我们就去了天津体育场,我是第一个上场的。


我上去之后,就听到底下掌声雷动,我就觉得“哇!我好红!真的好兴奋!”结果仔细一听底下在说“下去咯下去咯”。我就想我到底要不要下去,我想了一下,一场五百块钱,我为了拿到这五百块钱,我硬着头皮把这三首歌,用尖叫的声音,用吉他比赛再尖叫,然后唱完了。


终于被他们轰下台之后,另外一个人上来了,底下又是掌声雷动,我一听底下还是说,“下去咯,下去咯”。我想这个人跟我一样倒霉,我就去看这个人是谁,结果发现他叫汪峰。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创业初期都是很难的。大家不要气馁,一定坚持下去,像我们这样子,就会一直都不成功。



2.

如果做一个 Rocker,她此生会过得很惨


当时,我不会写甜美的歌,我那时候起步非常高。我有一首歌, 80 末或 90 后的孩子应该都听过——叫《嫁衣》。如果你们在百度上搜这个《嫁衣》,就会非常恐怖,它是全球十大恐怖金曲之首。



写这个歌是因为我的建筑系男朋友把我抛弃了,我非常生气,我想下药药死他,因为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我们就是)只要不喜欢谁就给谁下毒,然后这个传统也延续到了北大和复旦,没事给人家下毒,当然我建议这个剪掉。


吴虹飞演唱《嫁衣》


大家不要学我们,我只是把它升华了一下,没有下毒,我在音乐里下毒了。我说毒药是指白色的嫁衣是红色的,第一句是妈妈看好我的红嫁衣,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如果我一唱的话,我估计这里一半的人要走出去,所以我决定放过大家。


我受过海子、《百年孤独》、托马斯、迪伦、艾略特、金斯堡的影响,你知道他们除了死、作死,没有任何爱好。当然,我也读很多书,我非常地博览群书,像《佛经》啊、《圣经》啊我也读,《金刚经》我也读;当然读的最多的是《金瓶梅》;也读了一点顾准,但是没读懂。我读书和陶渊明很像,叫“好读书,不求甚解,所以看起来呢,我的音乐里面从来没有名人名言,不像许先生、许知远那样子,满篇的名人名言,特别的多。我们完全是两个方向,在歧路上,我们俩越走越远。


演出现场陷入沉思的吴虹飞


但是这首歌非常红,我有一次跑到看守所去体验生活,18 个女囚里有一个女孩听过。她一听我是那首歌(的主唱),她就说哎呀我当年离家出走的时候(听过),原来我的音乐是给离家出走的女孩子听的。我 14 岁就开始离家出走,我父亲没有陪着我长大,我妈妈呢没有上过学,但是她会假装读《红楼梦》,研究秦可卿,跟那个刘心武一样。因为没有爸爸陪着长大,所以我妈妈每天要上班,我每天都是听《义勇军进行曲》,我们的音乐生活非常乏味,没有办法,我三岁就开始作曲了,跟三里屯的歌手一样,就是说我就自己作词作曲了,也没有多少词。


我妈妈显然不懂表达母爱,所以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母爱对大家,我觉得妈妈很重要,今天正好是母亲节,大家如果有孩子的话,就千万不要让她成为一个 Rocker,因为她此生都会过得很惨。那么,我写这首歌呢,当时老师就说,诶你为什么不写草地上的歌? 当我做了摇滚乐做到第 12 年的时候,有一天我听到了一首侗族大歌,我才突然想起来,我从小是讲侗语长大的。因为我母亲跟我说,你一年才能见父亲一次,所以你必须跟他讲侗族语,我父母都是侗族人。2009 年,侗族大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被列入非物质遗产,让我们看一看这一段已经消失了的景观,千人大歌。




3.

当侗族音乐成了风情化表演,我嘴里除了脏话,什么都不会有


侗族大歌起源于 2500 年前,在我们的国名、姓尚未完备的时候侗族大歌已然存在,它是中国最早被发现的复调式音乐,也就是多声部音乐,你们会听到它各种声部在一起交错,而且是没有指挥,这些孩子们在不会讲话之前就开始唱歌,跟着他们的家人。


这里头有八百个人在一起唱歌,但是底下观众最多十个,只有十个观众。在村子里边唱,他们会带着队去另外一个村子唱,吃一点糯米团,然后这个村子作为回礼,他们就会过来再唱。那么,侗族大歌显然就是我们这个族人的百科全书。它是一种复调音乐。


吴虹飞向观众介绍侗族大歌


如果大家对复调音乐没有什么理解的话,我讲一下巴赫金,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里面——他跟我同一天生日,所以我把他记住了——发现了复调。在西方的复调音乐代表是巴赫,巴赫诞生于公元 1685 年,但是我们侗族大歌是公元前 2500 年诞生的,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


我们可以看到侗族人的所有东西在日本京都都有所保留,它的木质结构、它的衣服、它的水井、它的饭团、他们腌制的鱼……它们很相似,包括我在听京都的歌舞妓,那一声“哎呀”、三弦的那一声响,然后我都会听到这里头它是有前史的,侗族人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一个民族,我非常愤慨,我们学校当年的男生都不追我。


日本歌舞伎演出现场


侗族人的音乐其实和《山鬼》是一样的,什么是《山鬼》呢?就是屈原写的《山鬼》,女生在那里等男生,这个男的当然比较有钱。然后呢,我们也是这样子的,就是说我唱歌是因为我喜欢一个男生,(因为我)不太可能喜欢我们学校的,我们学校外面的一个男生弹吉还有肌肉。中秋节的时候,学校发了一个苹果,我就骑着单车去树村——树村已经被拆迁了——我就去一个被拆迁的村子去找他,把这个苹果(不是苹果手机)给他,但是他就不打算要。当然就是说,我觉得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就会成为像 ta 这样的人。这个故事大家不要去模仿,因为你给他发一个短信就可以了,你确实不用做一个乐队去巡演两百多场,去告诉他你非常喜欢他,这是很得不偿失的


我还是回到我们的侗族大歌,是不是有点跑题?侗族音乐为我们赚了很多很多的钱,就是大概 20 年前,在阳朔——这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有个实地表演,叫《印象·刘三姐》。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买了一张票、二百多块钱的票去看,就看着他们全是在放录音。那些女的就穿着那种皮肤颜色的薄膜体,感觉像裸体一样在水上跳舞,而且她们身上都挂着灯泡,作为一个理科生,我非常敏锐地发现这些灯泡是串联的,这样就会非常危险,你好歹换成并联,这样你关掉一个,触电大家就不会一起触电嘛对不对?它就一直是放音乐,大家跳舞,然后等到高潮出现的时候,突然水面上出现了 50 个侗族孩子。


《印象·刘三姐》(2002)


当时我一下子惊呆了,因为刘三姐是壮族人的故事,它讲的是一个壮族人阶级斗争的故事,可是在里面唱歌唱了 20 年的是我们侗族小孩,而且不拿报酬,这就是他们干的事。我当时站起来,嘴里除了脏话,什么都不会有。


4.

《九歌》不是九首歌,也不是一部情色电影


我们侗族人是非常友善的,我们从来没有发动过战争,也没有拿过核武器去威胁朝鲜和川普,然后我们跟蒙古人的关系也很好,因为蒙古人从来没有打过我们,他们一直奔着西边去,没有往侗族人那边去。因为侗族人去年才通高铁,实在是比较难打到这个地方。


那现在很高兴它已经变成风情化的表演,我只是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把歌队从乡下接出来。我是没有钱的,我工资只有五千块那时候,在单位一直想加薪,单位没同意,那我不能说我加薪是做侗族大歌,它会觉得我不务正业。所以我们没有商业基金会的支持,我带着五个女孩这样子走,演了大概 40 场,一共演了三年,一共演了三万公里,在每一个城市,有时候是十个人看,有时候是一百个人看,但是这所有的钱我都是给他们买路费、吃住,最重要的是带回去给他们的孩子,还有就是买化肥,因为我们的田园正在荒芜。问题很多,留守儿童、空巢村,这就是我们那边普遍的一个情况。


吴虹飞与萨岁乐团 2018 年夏季巡演海报

 

我们侗族人是这样的,你过来之后我不会让你空手走,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糯米团或者一包糖。然后我们的井边非常温馨,我们是在水的地方,陶渊明讲的《桃花源记》,“无论魏晋”的地方、楚岳,屈原被贬的地方,对了,屈原的《九歌》,是侗族人的音乐;因为楚辞是长短句,侗族人的音乐也是长短句,屈原的《九歌》并不是九首歌,也不是一部情色电影。九是侗族人男女之间的尊称,我们每次唱歌都是有开语词、发语词,完了之后有结语词,叫九,九的意思是君,君住长江尾,我住长江头,这个就是我们古代侗族人用的古侗语,我们的音乐里面是有这种古侗语的。


我一直不知道把他们带着走三万公里这个过程里面,我不是很清楚是干什么的,但是会觉得我需要给我的妹妹们一点信心,就是说我们是音乐家的主体,我们不是任何人的陪衬,不是肉屏风,也不是风情图,我们是音乐,是复调,是来自人类的童年、2500 年前的复调音乐,我希望他们能够意识到我们是音乐家,我们是乡村的梅兰芳和孟小冬,我只是希望他们是这么来看待他们自己的。


吴哥窟,柬埔寨


最近有一次,我去到了吴哥窟,突然一转弯,整个吴哥窟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要做的是什么,这些断壁残垣一定不是(因为)本地人发生的,而是法国的冒险家发现的。


就是说我们要发现这些断壁残垣、吉光片羽,这些碎片,从碎片里边去窥视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传统。这个传统可能是原始巫术,可能是萨满,可能是一个我们根本不知道的传统,在音乐里面我能够感受到(的东西)。陈嘉映先生甚至把侗族大歌上升到道德城邦、城邦道德这么一个高度。我到了京都看到了稻荷神社,看到了千鸟居,看到那些千鸟居好像是在重复的,一直在延绵,它的整个结构、形式和侗族大歌是一样的。


伏见稻荷千鸟居。摄影:Ein


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本雅明的书,他说天使回望人间,它守望的是历史。所以我觉得,我们有过一个历史,这个历史是不被记载的,因为我们没有文字,我们只有音乐。千鸟居也好,吴哥窟也好,我能看到的是一种音乐、歌声的延续,这种延续代表的是爱和自由。


我今天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十三邀节目首次集结出版第一辑

《偏见》上市



十三邀节目首次集结出版第一辑——《偏见》上市。之所以书名为《偏见》,是因为这本书中保留和再现了许知远在《十三邀》中一直强调的——带着偏见看世界。

 

在《偏见》一书中,除了《十三邀》剪辑后的精彩呈现,其实更在于镜头外你看不到的东西:每次访谈完一位嘉宾后,许知远都会写下一段采访后记——介入之后,他再次将自己抽离出来,作为一个旁观者,更为理性深入地思考。而这些内容,都会被收录于《偏见》中。


点击下图,打开“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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