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遗产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486 篇文章

题图：电影《亲爱的》剧照。

作者：Connie Zhang，老北京。北京大学国际经济系学士、哈佛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和丈夫及两子定居美国明尼苏达州，现为瑞利溪咨询CEO。本文来自：康妮美国频道（ ID：ConnieUSAChanel ）。

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不在身边。我赶到她的身边时，她已经准备下葬了。妈妈身边最珍贵的物件，就是爸爸送给她的一个戒指，青玉镶在黄金托子上，并不是出自什么名牌首饰店，却是妈妈生前昼夜佩戴的。骨灰放进墓穴的时候，我们把这枚戒指放在骨灰盒上，陪她长眠。

我拿了一件妈妈生前喜欢穿的针织衫，是我和她一起挑选的，黄色，白色的花朵，衬得她的脸色格外白皙美丽。这是我唯一留下的妈妈的遗物。

在妈妈离开我的两年里，我却时常能感觉到她的影响。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常常在我每日的生活中折射出来。我叮嘱孩子天冷加衣服，就像她对我们一样不停的督促。我做疙瘩汤，想着她教我切西红柿的方法。我在湖边散步，想起她对大湖的喜爱。我记得她坐在哪个餐馆的哪张桌子吃饭，以及她点菜时总是说“我吃什么都行”，就是不喜欢吃孜然的口味。

妈妈对我最深的影响是她对学习的激情。她学什么都是一门心思地全情投入，甚至废寝忘食。

她小学时看到别人吹笛子，心里痒痒的，家里没有钱，她就自己用玉米杆烙出几个洞做了一个笛子，找时间就自己练，练会了很多曲子，到初中的时候才买了一个笛子。到报考中央音乐学院的时候，她使用的乐器也是笛子。由于文化大革命，她这个老高三只参加了专业考试，却没能迎来高考，所以她没当成梦想中的作曲家，却做了小学语文老师。

我小的时候，她学习缝纫，买了缝纫机，就开始给我和姐姐做衣服，一套又一套。她学做饭，就每天给我们换花样 。她学摄影，到处背着相机拍照。她学种花，家里窗台上花盆数不胜数。她学电脑，编辑视频，到处录像，然后编辑 DVD，帮亲朋好友记录重要时刻。

我们有时会嫌她烦，会说她：怎么总是录像？怎么什么都录？怎么总是坐在电脑前？可是现在回过头看，我们孩子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都是妈妈记录下来的，在 DVD 里的影像中我们看到了那么多的欢乐，可是很少在影像里看到妈妈的样子，只是偶尔听到她的声音，因为她永远是在镜头后面的那个人。

▲  我和妈妈

因为妈妈是语文老师，又特别擅长教写作，所以从小妈妈就要求我们写作文，我们学习切土豆要写一篇，扫地要写一篇，去公园玩要写，找春天要写，把家里的所有人都要写几遍。小的时候真的觉得很烦，但是正是这种训练，练就我和姐姐的写作功底。不仅是我们姐俩，连几个表妹，经过妈妈的调教，都写得一手好文字。

我的小表妹回忆说，大姑是那个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的人，她教我观察这个世界，直到现在我依然会为一朵花开欣喜不已；她培养我爱上阅读，所以我的写作能力、理解力、记忆力、阅读的速度、宽度都比很多同龄人强很多，尤其是学习能力和吸收新鲜事物的能力；她教会我做一个善良的人比什么都重要，记得有一次坐公交车没人给老人让座，她虽然站着却热情地跟老人说，您扶我这儿，我扶上面的栏杆。原来哪怕自己的力量有限，却依然可以帮助别人；她还让我知道一生只爱一个男人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对的夫妻感情是会越来越好的。

妈妈是个非常负责任的老师，教书育人，是她的写照。记得小时候妈妈回家很晚，总是到学生家家访后才回家，我和姐姐常常饿着睡着了。姐姐曾经调侃：一生碰到一个好的老师，真是幸运；碰到一个好老师做妈妈，却是不幸。即使妈妈躺在病床上，最后还在惦念给某个学生介绍对象。几十年前教过的学生，两鬓已经斑白，也来送妈妈最后一程。

妈妈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其实她不是一个家庭型的女人，她所擅长的不是做家务、煮饭或者照顾丈夫孩子，她把心铺在教育工作上，影响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她把自己的业余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自己喜欢的事情上面，对生活，对新鲜事物永远保有激情。我想这才是她留给我最大的遗产。

▲  Photo by Yingchun Zhang on Beh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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