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长越像，是我们和父亲最后的和解

最近听李宗盛《新写的旧歌》，讲他和父亲。

乐坛常青树此前从没涉及过这一主题，终于在自己60岁这年交卷，用他自己的话说：写这首不为思念，而是对这个他敷衍了半生的命题的反省。

很多东西大家避而不谈，因为难免有愧，或者太过重大，总得积蓄了足够的年岁才敢碰触。

歌里有这么一句——

两个男人

极有可能终其一生只是长得像而已

什么叫逆耳扎心？这句就是。

MV里李宗盛和父亲的照片放在一起，能看得出成年的他的确有父亲的影子。

听到这句我几乎泪奔，其实每次说起父亲，我都心头一紧。20多年来我们父子始终若即若离，亦敌亦友，别扭也自然。

什么是父亲？他既是守护者，也是你天生的敌人。

而成长，就是你从守护者身上学习，同时也跟敌人对抗，最终和解。

本文由LinkedIn原创，作者周过年。

渐渐长大

我们和父亲越来越像

我继承了父亲几乎所有的外形特点，高、吃不胖的瘦，不成比例的长胳膊和乍一看有些可怖的大手。

“和父亲越来越像”这件事本身，包含了远超过长相的深远含义和复杂信息。有很多个层面，不分高低深浅，大家可以自我对照。

• 外形

子女外形和父亲相像大家习以为常，但如果把照片摆在一起看还是会感慨“今日的我终于长成了昨天你的模样”。

明星中就有这样的例子：

谢贤和谢霆锋

但有时候和父亲相像，子女们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读者@阿卡林半是抱怨半是调侃地对我们说，“我的脸简直就是我爹的复印版本，然而我是个女生”。

同事Sherry挤兑家里的老爷子“我这酒糟鼻都怪你”，老爷子幽默回怼“保修期已过，出场概不退换”。按这个逻辑，哈里王子和威廉王子只能躲在厕所里哭。

• 性格

在我们的读者留言里，和父亲性格上越来越像的感慨比比皆是。

@随缘说她和父亲的性格是“复制粘贴”，@霜落熊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和父亲一样自尊心极强。

一位匿名读者说父亲和他一样是戏精，好出风头有正义感。一次生日，父亲全副武装骑着太空摩托车带他去批发市场买变！形！金！刚！很拉风，很有画面感。

中国最著名的父亲里，翻译家傅雷绝对是一个。一部《傅雷家书》，被称为“充满着父爱的苦心孤诣、呕心沥血的教子篇”，时刻忧心远在海外的儿子的父亲形象跃然纸上。

长子傅聪是声名远播海外的钢琴家，次子傅敏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但两人的良善正直却都不负傅雷的谆谆教诲。

 傅雷和次子傅敏

• 神韵、习惯

如果说外形和一部分性格已经在出生那一刻写在了你的基因里，那么和父亲之间相似的一些小小习惯和癖好，就显得格外妙趣。

成年后跟朋友合照，我总是不自觉地歪着头，直到翻看爸爸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才找到这个小习惯的来由。

分处不同的时空，照片上的我俩都歪头咧嘴，好像分享着同样的快乐。

陈佩斯和父亲陈强这对“活宝父子”在荧幕上塑造的是冒失呆傻的喜剧形象，但在生活中都耿直良善。

陈佩斯结婚时，父亲对他说：“二子，有些事你做到了，比如演戏讲戏德，不抢戏。但现在成了家，做丈夫得有夫德，家务活要抢着干。”

而陈佩斯后来的一系列人生转折，也始终保持了忠正的本色。

《傻冒经理》中的陈佩斯和父亲陈强

其实这种“像”，与其说是遗传的奇妙、骨肉的明证，不如说是天长日久对父亲言行耳濡目染的结果。我们有着相似的心和神，自然会长出接近的脸。

我想，其实像不像倒在其次，只是我们越长大，越懂得父亲。

这种不自觉的遥相呼应，是我们和父亲的天然联系。

我们每个人

都和父亲打过一场绵长的战役

和父亲越来越像人人有共鸣，与父亲疏离、较劲，相信也是很多人共有的体验。

东方式父亲的一大特点就是神圣威严不可侵犯，如果说历史上有大家长式的皇帝国王，那么每个家庭或多或少都会有皇帝式的父亲。

而子女渐渐羽翼丰满、思想成熟，上一代和下一代宿命般终有一战。

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赵敏为了跟张无忌私奔，不惜自残相逼、与父兄决裂。

平时纵马扬鞭、杀伐决断的汝阳王（赵敏父），被赵敏一句“否则我立时便死在你面前”吓退，王族贵气荡然无存，只是颓然地牵着汗血宝马往前走。

不过走了十几丈，他忽然快速回过身来，说道：

“敏敏，你的伤好了些吗？身上还有钱可使吗？”

那一刻没有什么王什么尊，只有一个父亲。

我们都和父亲对抗过，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细枝末节和自以为重大到不可退让的坚持。

好像人人长到一定岁数，眼中的父亲都会从呵护者、偶像忽然变成平凡人甚至处处反对事事为难的恶人。

我和我爸这一仗，开打十年了。

如果说小时候折花毁草的调皮，招来父亲睁圆双眼的怒瞪和落在屁股上的巴掌，只是天真和盛年之间的天然碰撞。

那成年之后渐少的交流和隐藏在沉默中南辕北辙的情绪，就是父子间典型的对抗了。

两个人默契地避免一切眼神交汇和肢体接触。万不得已有话要讲，他望着别处，我盯着地板，把语言精简到极致，镇静却也急躁地想尽快脱离有对方存在的这方圆几米地。

父亲不准我吸烟，抱歉我正是装酷要紧的年龄；

酒也不许喝，那不行哥儿几个high起来怎么能不灌几瓶；

别去网吧，我去了不打游戏只是聊天看电影;

不能早恋，行吧但是你看我总得交几个笔友红颜吧…

他是冷酷僵硬的暴君，我是顽劣莽撞的刁民。他要威权、说一不二，我要自由、誓撞南墙。

真正的敌对从来不是风雷火炮，而是静默冷清。

于是这一冷，就快十年过去。

看《法官老爹》，“钢铁侠”小罗伯特·唐尼扮演的律师由于母亲病逝，赶回家奔丧。父亲面对前来慰问的亲友，卸下平日里法官的威严庄重，一一颤抖着拥抱、皱巴巴的脸上流下曲折蜿蜒的泪水。

但轮到很久不见的小儿子唐尼，两个人客气拘谨，像仇人、像客户，独独不像父子。不情不愿地伸手微微一握。

这其实是很多父子、父女的真实写照。

我们对外人客气和善、委曲求全，偏偏不能在面对至亲的时候放下奇怪的自尊，倒显得寸土不让、原则不可侵犯。

现在回头想，和父亲之间的很多疙瘩，大都是因为这种里外颠倒。

他费劲心力支撑我们的世界

也请你表达自己的爱

上面提到的李宗盛的《新写的旧歌》里，还有这样一句：

比起母亲的总是忧心忡忡

是啊

他更像是个若无其事的 旁观者

刻意拘谨的旁观者

原来全天下的父亲都一样，在子女的眼中都曾经是个冷漠、难以亲近的旁观者。

但父爱的奇妙之处就是，它是威严的，同时又是无条件的。

明代汪广洋有首诗叫《画虎》，说的就是这样的父爱——

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

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和父亲之间的温情时刻当然有很多：

读者@大号灯泡分享了父亲背着他的照片，那年他13岁，父亲43。他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幕是爸爸抱着他说：

“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包括你妈妈。”

@丁一的父亲有周星驰式的浪漫，但这浪漫不是对妻子，而是对女儿。

在我工作最累最辛苦的时候，妈妈骂我，说我不会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岗位与薪资，当我要离职的时候，妈妈冲我发脾气，而爸爸却说了一句：

“累了就回来，爸养你。”

@Matthew的爸爸平时不善言表，却在送他上大学的离别时刻用父亲特有的方式表达了不舍。

“刚上大学，第一次出远门，爸爸送我到学校，临走的时候偷偷揉眼睛，我当时还傻傻地问他是不是眼里进沙子了？

走了以后才回过味来，自己眼里也进了沙子。”

《傅雷家书》中写：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偶尔流露也不是可耻的事。

父亲们难免都会有讷于言、不能诚实表达情感的时刻，却沉默着把你的事当成天大的事，言传身教，用心良苦。

相比直白地表达爱和关心，很多时候和父亲的心神连接也很动人。

读者@琴心不负寄松萝说，他最不能忘的，是一次和父亲的郊外夜游——

月亮当空，两人一起走在田野上，引吭高歌。

我记忆中和父亲的欢乐时刻也有很多。

当年免试升入重点高中，父亲说“爸爸抱抱你吧”，其实那时也已经长到1米7的大个子。

争取到出国名额、顺利找到工作，都能从父亲脸上看到实在的幸福，只不过拥抱变成抚头，再从抚头变成拍肩。

《单车》也是写父爱的歌，里面描绘了儿时坐在父亲单车后座的温馨场景，也把老去的父亲比作旧旧的单车：

不说一句的爱有多好

只有一次记得实在接触到

骑着单车的我俩

怀紧贴背的拥抱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象荒野

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膀

谁要下车

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膀，谁要下车。

谨以此歌，献给我的爸爸，也献给天下的父亲们。

你和爸爸哪里最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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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LinkedIn原创，作者周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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