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停个电，世界就完球了

皮克斯的[超人总动员2]和温馨散漫的日本片[生存家族]在上周五同时上映，两部片里有个对映，相当有意思。

前者里的反派，名叫“屏霸”，可以通过无处不在的电子屏幕，利用催眠控制屏幕前的人。

而[生存家族]在一开始，就各个都是抱着手机入眠又醒来的“没有手机会死星人”。

然后，发生了什么，整个东京停电停水了，而且这一停就停了两年多。

于是，东京人们不仅过上了两年没有手机iPad的生活，还来了一次从城市到农村的大迁徙。

©[生存家族]，城市停电，人们集体往农村逃亡

因为一旦断电，整个城市就瘫痪了，不仅是上班、上学的问题，人们连吃饭喝水、活下去都变成了奢侈。

矢口史靖的[生存家族]，本质上是部末世片，但末日源头又是那么无厘头——

因为停电。

最可怕的是，仔细一想，未来似乎真的不用什么外星人进攻、不用世界大战，也不用核武器，只要断个电，世界就崩了。

这就像是，对我们现代便利都市生活背后脆弱和贫瘠的一种隐喻。

©[生存家族]，逃往农村的一家四口

而人类历史上，从来不缺少对末日的恐惧，从早前的瘟疫和病毒，到空前笼罩的核危机，再到而今屏幕时代的新危机。

我们在银幕上对末日的所有想象，都有其现实源头所在。

1824年，曾写过《弗兰肯斯坦》的小说家玛丽·雪莱写了另一部幻想小说《最后这个人》，首开近代终末题材先声。

里面写，在21世纪末，由于希腊和土耳其开战，导致瘟疫横生，蔓延至世界，人类终灭亡。

玛丽·雪莱出生的18世纪，欧洲人才刚刚摆脱黑死病的阴影不久。

而黑死病这场最著名的欧洲中世纪大瘟疫，曾是核武器出现前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阴霾。

茂瑙1922年的[诺斯费拉图]，是影史上第一部全程笼罩着黑死病氛围的经典恐怖片。

电影里，吸血鬼伯爵诺斯费拉图蹑手蹑脚走上女主人房间的楼梯，不见本人，只有投射在墙壁上的阴影。

©[诺斯费拉图]，吸血鬼诺斯费拉图登上楼梯的阴影

扭曲拉长的阴影不断逼近，内心油然而生的恐惧也就到达高潮。

而黑色阴影悄悄逼近的这一形象，就像是黑死病对整个欧洲的侵袭一样，悄无声息、迅速迫近，人人无处逃离，很快被湮灭。

1347年，当一艘来自中亚的船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登陆时，没有人知道它将带来什么。

船上的老鼠和跳蚤顺着缆绳，爬到岸上，悄悄地给整个欧洲大陆带来了一个拿着镰刀收割的死神。

不分阶层、无论贵贱，从意大利开始，很快地，欧洲几乎所有角落都沦陷了。

©夜间前来收尸体的车子，每家每户把尸体抬出来，送到城外烧掉

瘟疫所到之处，人们身体上先是出现鸡蛋大小的“疫瘤”，再是全身大大小小的黑斑或紫斑，然后，三天之内，便都死去了。

[诺斯费拉图]里，吸血鬼爵士乘船而至，给整个城市带来瘟疫，城市变得荒无人烟，虚无弥漫。

©[诺斯费拉图]里，和老鼠一同而至的诺斯费拉图

现实里，黑死病连同带来的饥荒等灾难，短短一个世纪，欧洲人口就减少了三分之一到一半的数量。

曾经繁华的城市，很多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城”。

黑死病其实是一种鼠疫，而这种因病菌带来的死亡阴影，不仅仅笼罩在19、20世纪的科幻小说家笔下。

这种恐惧也常以另一种面貌在后来的末日电影中，一次次借体还魂。

[十二猴子]里，特瑞·吉列姆虚构了一种人类研制的侵袭病毒，在未来世界，人类因此病毒扩散而灭亡；

[惊变28天]里，病毒感染者将成丧尸，整个伦敦在短短28天内变成一座死城；

©[惊变28天]，空无一人的死城伦敦场景

[生化危机]里，依然是生化病毒的失控带来的丧尸盛宴。

68年，乔治·A·罗梅罗拍[活死人之夜]时，借鉴了此前一部科幻小说的设定，他让被丧尸咬过的人，再度变为丧尸。

就像是瘟疫蔓延的形式和速度，一个健康的小镇，迅速因为出现第一个丧尸而全员丧尸化。

©[活死人之夜]里的丧尸

后来的丧尸电影里，基本上是此种规则的延续。再加上，生化病毒。

人类社会发展到可以控制瘟疫时，却仍无法阻止例如二战时，纳粹进行的人体生化武器实验。

所有关于病毒和丧尸的末世电影，无疑是从黑死病到生化病毒的人类恐惧投射。

活跃在60年代的奇想乐队在一首歌里轻轻唱:

那些疯狂的政客们，让我觉得世界不再安全，我不想成为核战争的殉葬品。

64年，库布里克拍[奇爱博士]，影射美苏冷战中的疯狂核竞赛，一个战争疯子最后抱着核炸弹就从飞机上冲下去了。

©[奇爱博士]，以身体投弹的战争狂

如果说，生化武器离人们的实感还有点距离，那五、六十年代的核阴影就是切切实实笼罩在人们心头的。

此前，人类社会离核战争可能只有一步之遥，比如，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

再往前，从第一颗核弹在日本广岛、长崎爆炸以后，人们对这种可怕的新式武器就有了实感。

1953年，一场在极圈进行的核弹实验，唤醒了一只在冰层沉睡的恐龙，这是[原子怪兽]中的故事；

©[原子怪兽]拉开了50年代核恐慌下，怪兽恐怖片的潮流

57年的[不可思议的收缩人]中，男人在一个乘船旅行的普通早上，就遭遇到了突如其来的核辐射而产生身体变异；

50年代，银幕上经典的一系列恐怖片形象，比如原子恐龙、原子蜘蛛、巨蚁等，都是各类核弹试验的产物。

而人们对核危机的严重忧虑，绝对不是被害妄想。

冷战高潮时期，短短两年之内，苏联就进行了91次超大规模的核试验，而最强的一颗是广岛那颗威力的2500倍；

©苏联在北极圈内试验的“大伊万”

另一边美国政府，早已悄悄建好了政府避难所，并且日常播放教导民众应对核战争避难的宣传片。

这样的背景下，人们对世界末日的普遍想象，也就不奇怪了。

[疯狂的麦克斯]系列里，荒凉的废土世界，其实就是在映射核爆后的末日景观；

[魔界传奇]里，世界已经毁于核战，地球上重生的族群是新的精灵族、矮人族等；

[小孩与狗]里，核战后的世界只留下了孤零零的小男孩和一只狗相依为命。

©[小孩与狗]里，核爆后的末日景观

而另一种从核武器获得灵感的产物，比如[星球大战]里，可以一击毁掉一个星球的武器“死星”；

比如[星际迷航]里，可以将整个行星吞噬的黑洞；再比如[复仇者联盟3]里，可以瞬间毁灭地球一半人的武器。

这种广阔覆盖面、超强杀伤力，其实都是核武器的另一种变体。

有意思的是，人类发明计算机的契机仍是缘于冷战思维：

美国当时为了全力准备应对和苏联的核战争，于是大力发展军用计算机，来传递军事信号。

后来，军用计算机进入家庭领域，人类社会才由此进入到屏幕时代。

其实，早在60年代，个人计算机还尚未问世之时，科幻小说里就已经开始探索屏幕里的虚拟现实了。

丹尼尔·弗朗西斯的《幻世-3》中，可以通过网络科技，模拟出过去的城市洛杉矶，无数人生活于其中，并不知道自己只是段二进制代码；

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男主角可以使自己的神经系统挂上全球计算机网络，并使用各种人工智能在赛博空间里竞争生存。

82年有了电影[电子世界争霸战]，人可以作为一个程序符号，进入到电脑中的虚拟世界；

©[电子世界争霸战]，人变成程序进入虚拟空间

再到世纪末的[黑客帝国]和[异次元骇客]，屏幕时代带来的新奇和机遇里，终于还有了危机。

人类工作、约会的日常生活，到了[黑客帝国]里，是被用来麻痹反抗意识的虚拟空间。

而在现实里，人类早都被机器人统治数年，成了给人家提供能源的能源体。

©[黑客帝国]里，用人体发电

同年的[异次元骇客]，自以为是创世者的人类，其实自身也不过是一串串二进制代码符号。

到了电影结尾，男女主角终于来到创造虚拟时空的未来世界，以为到此将有个欢喜结局时，又是被拔下插头、屏幕暗掉的另一段命运。

©[异次元骇客]，开车到世界尽头，就看到世界的虚拟性

[头号玩家]也是一样，现实世界濒临摧毁，于是人人沉浸在虚拟“绿洲”。

屏幕时代最大的危机感是什么。

[超人总动员2]和[王牌特工]里，都有个通过全球屏幕来催眠，控制人们思想的反派；

而[生存家族]坦诚告诉你，只要断个电，世界就完球了，也就没人类文明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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