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 | 日札

 奶奶：

驱车600公里，回去看你，高兴的是，直到离开，你都没有很多白发，干干净净如平日合衣安详地睡去没有一点疼痛，急诊室的年轻医生说老奶奶只是太老了。奶奶，谢谢你陪了我那么久。

这一年，家里都好，只是少了你。我们常常想起你，从最开始的不敢提起，怕气氛瞬间变得湿润；慢慢的，可以平静地讲，然后沉默着不说话；到后来，我甚至会模仿你的语调，“欺负”爸爸，随后笑出声来。

他的悲伤，我大概懂得，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爸爸是多么坚强的人，我只看他落过一次泪，是去年护送你的骨灰盒回乡，灵堂前爸爸对你说，“娘，我们回家了”。声音哽咽，眼睛湿润一片。他都好，长胖了一点点。

你可能没想到的是，你离开后，哭的最难过的是我妈，几乎是我见过的最真诚而长久的哭泣场面。我妈平日泼辣的性格隐藏起她对你的好，虽然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是如此智慧的一个老太太。我妈也很好，只是今年年初外婆也走了。

                 Portrait of Grandmother Ana Sewing, Salvador Dali [西班牙]

没人的时候，我会偷偷哭一会。有时是夜里，有时是日子的琐碎中。有天午睡，梦见你一路小跑过来，腿脚灵便还不需要拐杖，模样却是当下，然后跪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在梦里大笑着，醒来泪水湿透了枕头。这是我这一年唯一一次梦见你。

入睡前翻看你的照片，一年一年，平日里的小日子，过年过生日的大日子，你特别爱美，每天都梳洗利落，穿戴整齐。你那时总说，人老了，没有好样子了。可是，94岁、95岁、96岁、97岁、98岁，并没有很多人在这个年龄还可以捧着生日蛋糕照一张生日照片。我觉得你特别好看，一如你年轻时的模样，装得下90多年的大风大雨。

过年时，最想你呀。你在的时候，喜欢用老黄历。妈妈每年早早去集市上买来，放在你的屋里。今年我依旧买了本老黄历，在内蒙古边陲小镇的集市，蒙语，依旧放在你的屋里，每天翻去一页。戊戌年，正月初一，奶奶，给你磕头了。

Grandma's Kitchen, Jacek Yerka [波兰]

总爱翻看的视频是去年过年，你穿一件红毛衣，妈妈扶着你从沙发站起来，准备去吃年夜饭，爸爸在照片的背景里笑得特别开心。不小心就哭了，欢乐的日子那么多，未来也会有很多吧，可是，还是总想能讲给你。

奶奶，我也一切都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帮到别人，有珍惜的伙伴，每一天都很好。

举头三尺有神明。也许，奶奶，你什么都知道，都看得见。

一周年，来了很多人，仿佛过节般热闹，仿佛从未分开一样。陪伴，生死无别。

天黑黑，欲落雨。

 你的 麇Jun 

  愿时光将你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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