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二千载 东北第一城|辽宁名片寻访录⑦

默默守陵人

听说要采访自己，胡秀香特地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她说这不是因为要面对镜头，而是出于面对正式场合时的仪式感。

今年 62 岁的胡秀香是一位守陵人，她守护的 " 东京陵 " 的墙砖上刻着 " 齐庄公正 "。她对 " 齐庄公正 " 这四个字的理解是：进到陵内的人，不说沐浴更衣，也至少要做到着装干净整齐。" 用现在的话叫‘仪式感’，用老话这叫‘规矩’，毕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关于东京陵祭祀的规矩，最早见于史料的是皇太极的崇德元年。1636 年皇太极称帝，改国号为 " 清 "。同年 7 月，皇太极派弟弟巴布海替自己去祭祀东京陵，结果巴布海因为着急回家，竟然提前一天行祭，被皇太极在朝会上怒斥。

《清太宗实录》对此事的细节做了记载——按规矩，东京陵的祭祀须用专门的祭祀用牛。不过巴布海为了能连夜驰归沈阳，等不及祭祀用牛，向私人借牛杀了祭祀。结果巴布海在还牛的时候，被发现还回来的牛比借出去的小，于是牛主人将其告到了刑部。

建于 1624 年的东京陵在 " 敬天法祖 " 的满族人心中地位举足轻重。现在我们耳熟能详的清代 " 关外三陵 " 其实是 " 关外四陵 "，默默无闻的东京陵其实是后金时期营造的规模最大的皇陵。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及其福晋、父亲塔克世及其福晋，努尔哈赤的大福晋叶赫那拉氏、继福晋富察氏都曾迁葬于此。这里曾有三千兵马镇守，即为皇陵守陵人。

四百年风云变幻，到如今守陵人只剩胡秀香一位。胡秀香是从外边嫁到东京陵村赵家的，那时候的守陵人也只剩下她公公一位。赵家原本的满族姓氏是伊尔根觉罗，他们家族已经在此守陵四百年。公公去世前反复叮嘱她，一定要守好这陵园，虽然这里已经不再是皇陵，但也是祖先安眠的地方。

老树相依，故陵为伴，胡秀香守着东京陵，一晃就是二十年。其间东京陵从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升格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后来，当地相关部门每个月给她一百元生活费。

守陵是枯燥的活，一年到头都不能离开。胡秀香说，自己最怕的是春节，因为会有人在这里放烟花爆竹，尤其是那种在空中乱飞的 " 穿天猴 "。早先家里没有灭火器，她都要提前存下的大桶水和沙子，从鞭炮声一响就时刻准备着灭火。

现在，东京陵周边环境整治工程已经完成，未来将会在这里打造一座供游人幽思怀古的阳鲁山公园。胡秀香虽然已经搬离了东京陵旁的祖屋，但是每天仍和从前一样，走上半个小时来这里清除杂草、拾捡垃圾。她说自己完全是心甘情愿的，作为后人，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应该自发地去爱护。

关外有四陵

杨中打开锁，轻轻推开漆红的陵园大门。这一刻，总是微笑着的他一下子严肃起来。

杨中的祖先杨舒是明朝建州卫的沾河城城主，满族姓氏为郭络罗氏。当年，杨舒迎娶了努尔哈赤的胞妹，也就是史料记载的 " 沾河公主 "，随着努尔哈赤南征北战，一路从赫图阿拉到了新都东京城。而后，努尔哈赤又将女儿许配给了杨舒的儿子。杨中说，自己作为沾河公主的后人是第十五代，从努尔哈赤女儿那方面算是第十四代。

杨舒虽然也随着清朝入了关，但是后来又回到了这里，因为沾河公主就安葬在东京陵。当时，朝廷就在东京陵和东京城之间分给了杨舒两千亩土地，于是杨舒这一支就一直扎根下来。

因为对自己家族的历史感兴趣，杨中从小就喜欢上了读史书。" 清史稿我完完整整地读了二遍。" 在对东京陵的讲解中，各种相关的诏书、史料杨中信手拈来，绝不无的放矢，一显胸中丘壑。

后金女真人对于祖先尤为诚敬，为了方便祭祀，政权中心到哪儿祖陵就会迁到哪儿。定都辽阳后，努尔哈赤将赫图阿拉的祖陵迁了过来，而随着皇太极的称帝，东京陵也就成了清朝的第一个皇陵。当时这里安葬着努尔哈赤的祖父母、父母、福晋和兄弟姐妹以及子女等，一共有十五座陵寝。

迁陵时，还举行了一种独特的祭祀仪式。努尔哈赤率八旗官兵全副武装在旷野上立起了一些草人，穿着明军的服侍。随着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八旗官兵冲上前去，将草人全部砍倒。然后努尔哈赤率众人跪于路旁，灵柩起行，至阳鲁山安葬。努尔哈赤亲自主持祭祀，宣读祭文，称自己为报父祖之仇终于占领了辽阳，迁葬于此是为了告慰祖先英灵。

随后，清朝势力急剧扩张，最后入主中原。虽然一度封东京陵所在的阳鲁山为积庆山（永陵山为启运山，福陵山为天柱山，昭陵山为隆业山），与三陵并列，但在顺治朝 " 迁东京祖陵于兴京 "，就是又迁回了赫图阿拉。从此后，东京陵就从皇陵降为了王陵，但仍称为东京陵。

目前，东京陵里仍安葬着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和后金第一太子褚英。后金国的兄弟阋墙、父子相争的政治风云就锁在了东京陵这一方小小天地中。

后金第一都

东京陵的得名源于努尔哈赤在辽阳营造的新都 " 东京城 "。杨中的姐姐在东京城内住，所以他小时候总去那里玩，那时候那里叫 " 新城村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东京城的城墙还基本完好，可后来城中百姓纷纷取城砖盖房，东京城就渐渐消失了。

迁都辽阳，兴建东京城，彰显了一代君王努尔哈赤的雄心。之前，后金国每次胜利后基本上都是抢了东西就回家，所以攻占辽阳之后，诸贝勒大臣仍想着回赫图阿拉。但努尔哈赤称：" 国之所重，在土地人民。…… 天既眷我，授以辽阳，今将移居此城耶，抑仍还我国耶？" 于是他力排众议，决定迁都辽阳。

虽然后金国之前占领了铁岭、开原、沈阳等地，但那都是卫所路城一级，辽阳才是明朝在辽东乃至东北的统治中心。这一次迁都标志着辽东的统治易主，打开了通往中原的大门，也是清朝最后能夺取天下的战略转折点。

最后，努尔哈赤在原来的辽阳城东五里处的太子河右岸兴建了新都，是为东京城。东京城呈菱形，东西长约 896 米，南北为 886 米，设有八门，虽然都城规模不大，但是对于清朝而言却意义重大——以前，后金女真的城池一般建在险要的山岭之上，而这一次的筑城却是在缓坡丘陵地带，标志着他们从游猎向农耕过渡。

辽宁襄平旅游管理服务集团董事长白世丹介绍，虽然东京城只有不到四年的都城历史，但努尔哈赤在此进行了一系列的政治、经济、军事等改革，使女真社会发生了质的变化，完成了由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过渡，是左右清朝及中原命运的重要一环。2013 年，东京城遗址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16 年，辽阳市委、市政府本着保护文物、惠民利民的宗旨，决定启动 " 辽阳东京城遗址保护工程 "。投资 10 亿元，动迁了该 " 城中村 " 中一直处于缺少水电、生活困难的近 2000 户居民。随后的 " 辽阳东京城遗址公园 " 建设工程顺利展开，百万平方米的遗址公园目前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建设。这里鲜花遍地，绿树成荫，已经成为市民和游客的观光休闲之地。

白世丹表示，待国家文物局正式批准东京城遗址公园保护规划和深度设计方案后，将实施第二阶段建设，恢复八角殿、罕王宫、部分城墙等重要建筑，还将打造后金文化风格的历史街区，让人们能够在此感受历史、了解历史。

东北第一城

一般来说，各市的旅游集团都会冠上市名，可为什么这里不用 " 辽阳 " 而用了 " 襄平 "？白世丹说，这是因为 " 襄平 " 最能代表辽阳的历史。

" 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走东胡，东胡却千余里。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史记 · 匈奴列传》。）燕国这个中原王朝的代表在东北建立了第一个城名为襄平（纕坪）。纕，撸胳膊挽袖子的意思；坪，土地平坦的意思。两者连在一起，其寓意大概是：土地这么好，请加油干吧！

公元前 226 年，秦国大军压境，于是燕国残部撤退到了辽东，都城定为襄平。可以说，襄平是中原王国在东北的第一个都城。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考古工作者在辽阳老城区发现了战国到东汉时期的村落居住遗址和大批古墓群，墓地距老城墙都很近，有的墙外就埋有墓葬。再与史料相对照，专家认定这就是当年的 " 东北第一城 "。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辽阳人民创造了丰富多彩、弥足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目前拥有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文物点）21 处、省级 15 处、市级 17 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2 项、省级 9 项、市级 79 项。辽阳城的历史，不单单是一座城市的历史，它是东北史的主轴和缩影，更是东北人的共同记忆。

历史文化是一个城市的根，根深才能叶茂。必须把自己城市的文化挖掘好、保护好、利用好、展示好，才能为文明城市的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继 1990 年辽阳被确定为省级历史文化名城之后，辽阳正上下一心建设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决心把辽阳建设成为与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相承接、与经济社会发展相辉映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讲好辽阳故事，保护和利用好历史文化遗存，用历史文化元素激活城市发展要素，擦亮 " 东北第一城 " 绚烂品牌，建设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当代辽阳人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