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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流行歌,怎么都像一个人写的?

作者:新周刊 来源:新周刊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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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9

抄音乐,也许没普通人想的那么难。


中国听众的日常,大概是这样的:咦,这句似乎在哪听过?呃,这词曲不是摆明了在胡闹吗?咳,这种程度的制作,怎么能叫没混音?嘿,这么说我也能写歌!



不通乐理的李袁杰,在《明日之子》上被华晨宇当场教做人;不说实话的吴亦凡,在回击网友批评的diss track中宣称“这首歌没混音,直接发”,招来了混音师们的声讨。


近期这两件事,堪称中国流行音乐圈乱象的缩影——前者证明了通晓乐理和词曲审美的重要性,顺带展示洗歌可以洗到何等恶劣的地步;后者则证明不仅很多吃瓜群众搞不懂混音是什么,连号称专业搞音乐的也不一定知道。


李袁杰的《离人愁》全网播放量20亿次,吴亦凡的微博粉丝3300万。这两个数字在这种背景下的意义,只能证明公众接触到的好音乐还是太少,鉴赏力有限得很。消费降级的风潮愈演愈烈,审美降级也无可避免。


《离人愁》被指歌词不通。



不怕有套路,怕的是套路反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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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做音乐很难,太多音乐之外的因素左右着一首歌或一个歌手的命运;换个角度,在中国做音乐也很容易,很多听众的要求还停留在“听着顺耳就好,不用管是谁写的,也不想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阶段,纵容了太多鱼目混珠的“原创音乐人”,一部分无良或平庸的音乐人趁民智未开,能捞则捞。


搭个流量快车,一波直播带火,粉丝连声叫好,让许多听众误以为“标准的音乐就是这样”,滋生许多专业度、美感和诚意都欠奉的作品。而一些真正好的创作,被归到“没名气,太偏门”的角落,渐渐凋零。


原创歌曲有严格的标准:作词、作曲、编曲都要自主创作,不能抄袭或挪用他人现成的素材;达到基本的工业制作标准,并具有一定的美感和艺术性。这样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值得肯定和鼓励的原创。


风靡一时的花儿乐队曾陷入抄袭风波。


伪原创则简单得多。写一首歌确实不是难事,和写一篇文章同理:有纸笔,能识字,就能写;用一组和弦,哼一套旋律,就能成曲。但是写得好不好,格调高不高,就看创作者的审美水平和手艺高低了。有一定的阅曲量和基本文化素养的听众,很容易从糟糕的作品里发现破绽:咦,这句似乎在哪听过?呃,这词曲不是摆明了在胡闹吗?咳,这种程度的制作,怎么能叫没混音啊?嘿,这么说我也能写歌!


懂得最简单的和弦按法,手头有个乐器,就可以开始写了。如果不嫌自我重复,可以根据一套和弦哼上一整晚——因李袁杰而爆红网络的“4536251”,即以C调中的F、G、Em、Am、Dm、G、C为一组依次按出,是一个被戏称“养活半个音乐圈”的和弦进行。它适用于中国风,比如经典的《青花瓷》;它同样造就了许多流行金曲,诸如《我的心真的受伤了》《可惜不是你》《修炼爱情》《淘汰》《说谎》等。


按华晨宇的考题换个调弹,比如D调则弹G、A、#Fm、Bm、Em、A、D即可。灵活运用和弦转换,能让创作不在某个套路和调式中打转,歌曲的思路、意境能更开阔——这显然是李袁杰们必须做的功课。


用某种和弦进行即兴作曲,周杰伦、李荣浩、胡彦斌、华晨宇等顶级华语原创歌手都曾在节目中有过类似操作。每个人都有自己偏好的和弦组合方式,比如周杰伦用他最拿手的4536、1645、15634145、17654325等和弦进行写下了无数经典。


李袁杰们的问题,在于只学会了同一个调式的同一种进行便开始急匆匆地原创,满足于现有的简单套路而疏于学习更深层次的乐理——这是很多“原创歌手”正在干的事儿,一种被验证过可行的、既可以收割听众智商又可以缩短创作周期的模式。如前所述,脸皮厚的一晚十曲,问题不大。


知道了和弦进行,得给歌曲定个主题才好往下发挥。如果追求速成,大可选择2017年被玩坏的民谣和2018年被玩坏的古风这两大类型。为什么?有大把的词曲套路和现成的抄袭模板啊!


比如古风,从简单的2536、4536、4566到复杂的4564564536、4561643251,几乎只要有6和弦的组合都可以哼出“类中国风”调调,要是厚着脸皮四处借些乐句,可以快速缩短创作时间:用过抖音的人都听过的李袁杰的《离人愁》,被网友一一拆解指认——歌曲开头部分是《山外小楼夜听雨》,高潮部分是《清明雨上》,副歌部分是《红尘客栈》,整体基调是《烟花易冷》……借鉴与抄袭,一线之间,天渊之别。


音乐“借鉴',也许没有我们想得那么难。


实际上,大量号称古风或民谣的歌曲都是加了点特殊调料的流行乐而已:李玉刚唱的是加了戏曲元素的流行乐,不是戏曲;马頔唱的是富有小众情怀的流行乐,不是民谣;李袁杰唱的是中国风原创歌曲精华大拼盘,不是古风。外国友人也有典型案例:泰勒·斯威夫特出道时是乡村,实际上后期的作品越来越偏流行,有些作品严格来讲只是在流行基调中加些乡村范儿。


词就更好办了,还是以倒霉的古风为例,随手就来一组:意境要苍茫,情感要凄凉;眼泪要迷离,相思要断肠;韶华要易逝,悔恨要漫长;短亭红尘皆可叹,长街烟花如昨繁;滔滔流水踏歌而上,悠悠江湖怎堪细看……估计AI也能写出这种玩意。 


多看点网文,再凑个韵脚,搬些初中学过的古文意象混个国风的脸面,去犄角旮旯找些生僻的典故穿插其中提高逼格,收割一拨比词作者文学水平还低的吃瓜群众,绰绰有余——要是加上“两股痒痒”之类的猎奇文言增色,配合上面哼出来的十首曲子,厚着脸皮快速mix一波,一张庸俗得个性满满的古风专辑就搞出来了。 


民谣和古风在音乐鄙视链里本来居于流行乐上端,但因为近些年两个圈子水分太大,大家也就慢慢被拉到同一层次,开始了五十步笑百步的历程。 


早期的民谣,还没有到今天烂大街的地步。/ 老狼和叶蓓


玩套路本来没问题。许多作家也是从“凤头猪肚豹尾”的学生作文开始涂鸦,很多歌手也是在享受到一套C调和弦的多种变化后开始潜心乐理。不怕有套路,怕的是把一种套路复制到让人厌恶的程度,这只不过是给低劣的技术、低完成度找形式上的借口而已。


最后,编曲非常非常重要,这是让一首简单的demo变成一个完整作品的再创作。但既然是速成指南,就不要在意那么多了——一把吉他、一张嘴就好,就说我在唱民谣呗。



洗歌、不通乐理,犯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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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洗歌功成名就的人,很难指望他承认错误——在可见的利益面前,礼义廉耻都要靠边。


洗歌如洗稿。但洗稿容易比对,洗歌难以定罪。国家相关法规的不完善,让水平不高的创作者有了横行的底气:法律对抄袭的定义,是音乐里8小节相似或每小节里有四分之三的音节相似,但有个严苛的前提,即这8小节必须是连续的音节,而不是整首歌加起来的总的相似音节。


这分明已经给洗歌指明了道路:分散地抄,克制地抄,有取舍地抄,就不会被广泛注意,也无法被法律追责。洗歌因而成为一种明明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但是依然“不存在”的罪行。触怒听得懂的人无所谓,收割听不出的人就够赚一笔了。


一首歌常常能听出几首歌的味道来。


说到底,抄袭者要的就是这种“听起来很像别的歌,但又没有抄够量”的鸡贼效果。比如周笔畅出道不久唱的《笔记》(作曲黄友桢),显然混进了光良的《童话》和许志安的《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的曲调,但因为分别只从这两首歌里搬了一句,曲作者大可以叉着腰骄横地反驳“这只是偶尔一句旋律相似,写得多了自然会像,怎么会是抄袭呢”,然后扬长而去。


偶有一两句听着像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从头到尾都在拼贴。翻唱和洗歌、抄袭还不一样,有版权的重新演绎和没版权的音乐裁缝不一样,光明正大的再创造和不择手段的偷盗不一样。这些区别,法律暂时无能为力,但我们不能在艺术和审美的范畴里放任自流,任其践踏。


流量明星过分强大的话语权,也让势单力薄的原作者维权变得举步维艰。组织粉丝、发动水军、砸钱了事,人设得以维护甚至直接反杀。如果在娱乐节目里就此事道个歉,甚至可以达到反智的宣传效果,粉丝们纷纷表示深受感动:你看我们家××都认啦,这么勇敢、这么坦诚真难得呢。别再说他抄啦,他其他作品那么好听你不提,偏偏抓这些陈年痛处干什么?真是龌龊,想蹭热度不是?


想听到更多好的原创音乐,需要做到三点:一是尊重好的原创音乐人,从法律和舆论等多方面充分保护他们的生存环境;二是远离品位不良的音乐人,惩戒有抄袭行为的音乐人;三是公众应该有意识地培养良好的音乐品位,不做良莠不分的“顺耳党”。


最后还是要强调,对原创歌手来说,乐理是必须掌握的,这能够让原创音乐有更多的变化和可能性,不至于在一个圈圈里打转,不至于给听众一个狭窄无趣的听感,也不至于在被问到调式转换时一脸懵,企图用不那么好看的卖萌来换取饶恕。


至于吴亦凡的diss track,首先明确一点:加一轨弦乐都算是进行了编曲,调个响度都算是进行了混音。编曲倒是可以用现成的(环球音乐表示diss track的编曲买了版权,算是止住了抄袭编曲的质疑),但混音的问题绝不能含糊。


凶猛的粉丝有时候也做了抄袭的帮凶。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轨干声+一轨伴奏+不混音=垃圾,凑出来的效果若不是惨烈车祸,也会是不忍细听。最低成本的体验方式,就是打开唱歌软件用原声音效录一首歌,包你听到头晕肾疼——除非你是林俊杰、张学友、李克勤、胡彦斌、谭维维、张惠妹本人。实际上,即便是上面列举的拥有超一流唱功的歌手,也不敢保证自己在不混音的情况下字字完美。


于是吴亦凡宣称“这歌没混,直接发”的滑稽程度可以想见,有粉丝很配合地做出了类似“他的原声确实没有混过,只是在伴奏里叠了一轨经过处理的声音”的辩解。这在混音师听来是不可思议的。


混音师们对“这歌没混,直接发”这句话非常在意,先是有“我的耳机自带时值量化压缩EQ混响”的调侃,再有“响度巨大还不亮红灯”的惊诧,还有“后期混音处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是调音准,很丢人么”的愤怒,随后就是“这以后客户都拿这个样板要求只录音不混音但有这种效果,我该怎么办”的恐慌。


混音师们集体得出的结论是:这世界上既没有自带混响压缩的声带,也没有能实时开启混响压缩的耳机。这首歌如果真没混音,他们就可以集体下岗了。这首diss track显然经过了精良的混音,如果有粉丝按这种标准来录音且不想付混音的钱,那这行真的完蛋了。 


音乐这行如果还是劣币驱逐良币、粉丝反杀歌手、愚见战胜真知,也危险了。


本文首发于《新周刊》5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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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詹腾宇  排版/苏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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