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9月6日。
第一部史诗级巨作[党同伐异]上映第二天。
导演格里菲斯心里有点慌。
他斥巨资拍摄的电影,并不能为当时的观众所理解,每场放映都在一片吐槽声中收场。那时的格里菲斯还没有料到,这只是一场失败的序曲。
最终这部耗资220万美元的影片,只收获了20万美元票房,成为影史上第一部失败的大片儿。
此后,格里菲斯一生都在拍片还债,到死都没有把亏损的钱还完。
导演大卫·格里菲斯
票房是电影人心里永远的痛。
因为电影从来不是一种单纯的艺术。自诞生起,就和娱乐、赚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美学和艺术不是它的唯一标准,商业性以及观众的认同,有时甚至可以决定一部影片的命运。
许多后世看来经典的不能再经典的作品,都曾沦为票房的弃儿。
好莱坞重灾区
电影公司的噩梦
好莱坞,是电影人一心向往的圣地。
因为这里有最优质的资源、最丰沛的资金、最精英的人才以及最完善的经营体制。
有好莱坞认可,基本就攀上了影视金字塔顶端。
然而高回报背后伴随的是更高的风险。很多电影人就因为一部票房失败之作,跌下深渊,再也没能爬起来。
许多影史有名的赔掉底裤的大片,都是出自好莱坞之手。
20世纪60年代,电影业发展的如火如荼,为了分一杯羹,很多行业外的资本涌进,好莱坞兴起一股并购热潮。
制片商手上有钱了,就总想搞点大动作,[埃及艳后]就是当时大制作的代表。
于是[党同伐异]失败后的第47个年头。
悲剧再次上演。
[埃及艳后]海报
电影由约瑟夫·曼凯维奇执导,伊丽莎白·泰勒主演。
讲述了埃及托勒密王朝的最后一任女法老克里奥佩特拉,与罗马共和国前后两个掌权人凯撒、安东尼之间的爱恨纠葛。
影片长达四个多小时,制作极尽奢华之能事。
那时还没有特效技术,为了再现罗马的恢弘气势,20世纪福克斯公司硬是用真实地建筑材料,一比一还原了宫殿、街道、城门场景。
几乎重建了一座罗马城。
[埃及艳后]中的罗马城
女主伊丽莎白的戏服,多达65套,其中其中不乏用24k金丝织造的衣物。
本来预算只有2000万美金,结果拍摄周期一再延长,成本也蹭蹭蹭往上涨,最终投资超过了4400万美金才完成。
20世纪福克斯对这部史诗级剧作寄以厚望,没想到上映后却遭遇漫天的差评。
只获得了2600万美元的票房。
[埃及艳后]中24k金的一身礼服
这里需要提一下,不同地区的电影收益分成有所区别,除去税费、成本、宣发等环节,票房至少要是成本的两倍,电影公司才能不亏。
也就是说,20世纪福克斯血亏超过3000万美元,相当于现在的3个亿,差点关门大吉。
好莱坞又吃了一个教训,再不敢轻易制作如此大手笔的电影。
[埃及艳后]幕后拍摄剧照
然而,灾难总是喜欢包裹着一件华丽的外衣降临,迷惑人们的同时,杀个措手不及。
1978年,联美公司重蹈覆辙。
它就没有15年前的20世纪福克斯幸运了,一部电影直接搞到破产,死的透透的。
这就是臭名昭著的[天堂之门]。
[天堂之门]海报
1977年,是导演迈克尔·西米诺的巅峰时期。
前脚凭借越战电影[猎鹿人]拿下奥斯卡最佳导演,后脚联美公司就签下他拍摄电影[天堂之门]。
不拍还好,一拍直接将西米诺打回了原型。
电影是一个西部片,讲的是一个小镇上两方势力争夺土地的故事。
但西米诺是个偏好大场景大叙事的导演,硬是要将小小的帮派械斗拍成史诗。
各种恢弘壮阔的场面,把经费烧了个精光。
[天堂之门]中的大场景
联美公司能咋样,毕竟人家是刚拿了「奥斯卡最佳导演」的人,大笔投资也扔进去了,只能硬着头皮支持。
预算不够,加。
就这样从最初的750万美元一直涨到最后的3600万。
拍摄过程也是一片混乱,工作人员不满片期一再延长,怨声载道,极不配合。
最终,西米诺交给联美公司一部长达5个小时的影片。老板一看,气炸了,寸步不离的盯着他剪到三小时。
凑活上映后,口碑票房一边倒的差。
最终只有420万的票房收入,直接导致联美公司破产,西米诺的导演生涯也基本走到了尽头。
迈克尔·西米诺(左)在[天堂之门]拍摄现场
如果说之前几部偏文艺些,本身对观众不太友好,导致票房偏低还情有可原,那制作精良的商业大片扑街,就只能算倒霉了。
凯文·科斯特纳的[未来水世界]就是这样一部里程碑式的票房惨案。
1994年,当红影星科斯特纳,凭借[与狼共舞]拿下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一时间名声大躁。
环球公司看中了这个潜力无限的导演,决定投资他看好的一部科幻片[未来水世界]。
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同样的西米诺式灾难又一次上演,不过这次的冤大头换成了环球。
[未来水世界]海报
与水有关的电影,拍摄难度本身就很大,也比较费钱。像[深海寻人]、[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甚至是[泰坦尼克号],各个成本不菲。
为了效果,科斯特纳自掏腰包2000万加入预算之中,环球也拨了大几千万全力支持。
[未来水世界]中的爆破场景,经费在燃烧
但事与愿违,拍摄过程各种不顺。
一场台风破坏了整个浮岛布景,恶劣的天气也也一再影响取景,总算风平浪静了吧,突然出现的商船又破坏了拍摄计划。
人数众多的摄制组每在海上多待一天,成本就增加十几万美元。杀青之前影片成本已经加到两亿美元。
成为[泰坦尼克号]之前,成本最高的电影。
[未来水世界]中有很多成本颇高的水下戏份
上映之后,票房低迷,口碑不佳。
那会儿全球变暖还不是个热门话题,时代设定超前,观众不能感同身受,最终票房止步8000万美元。
环球相关负责人引咎辞职,科斯特纳也遭受了职业生涯以来最大的失败。
真是倒霉。
华语余震区
小打小闹也亏损
票房毒药当然不是好莱坞的专利,影史百年,中国电影也没少踩中雷区。
20世纪20年代,商业片兴起。
当时电影界的老大明星公司,拍摄了许多赚钱的影片,捧红了一票演员、导演。编剧洪深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加盟。
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一方面觉得电影是传播文化的好渠道,一方面又觉得电影公司到底是个商业组织,自己教化民众的理想恐怕难以实现。
用友人的话说就是:
拍商业片无异于拿他的艺术卖淫。
编剧洪深
作为一个社会责任感强烈的知识分子,洪深每个剧本都力求表现某种社会现实,且注重心理描写。
这注定他的作品不那么通俗晓畅,曲折有趣,与当时的小市民观众趣味相差甚远。
像[卫女士的职业]、[爱情与黄金]等批评人生的影片,内容上虽然优质,票房数字却不忍直视。
洪深自己也说:
颇受当时知识分子所称道,但小姐奶奶们不大欢迎。
好在明星公司风格多样,没有将钱砸在洪深一个人身上,避免了好莱坞般的制片悲剧。
[卫女士的职业]海报
20世纪80年代,第五代导演冉冉升起。
陈凯歌凭借一部[霸王别姬]拿下中国第一座戛纳金棕榈,进入国际导演行列。
借着这阵东风,他拍摄了大型历史影片[荆轲刺秦王]。
文人导演有个通病,总喜欢自说自话,在电影中夹杂过多个人色彩,陈凯歌就是个典型。
[荆轲刺秦王]海报
一反以往影视中高大威武、雄才伟略的皇帝形象,[荆轲刺秦王]中李雪健饰演的嬴政,矮小丑陋、自私胆怯。
连带着那份秦王扫六合的雄心都变得格外猥琐。虽贴近史实,却难赢得观众的认可。
加上影片戏剧化明显,一词一句都有浓厚的话剧感,上映后风评惨淡。
成本6000万,最终只收回了1000万的票房,赔的彻底。
[荆轲刺秦王]中的嬴政
2007年,蛰伏十年的姜文拍摄了复出之作[太阳照常升起]。
同样是文化人的电影,同样自说自话的风格,影片一出,口碑出现严重的两极分化。
一半人高喊神作,一半人大骂这是啥玩意。
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文艺片,可能注定是票房毒药吧,虽然名气响亮,被奉为经典,收益却一塌糊涂。
同样是6000万成本,最后只收回了2000万票房。
[太阳照常升起]海报
当然,姜文是不在乎这些的,对他来说,预算票房什么的,都没有他在电影中说个痛快重要。
相比之下,徐克就惨一些了。
2001年,他翻拍了自己的电影[新蜀山剑侠],借用先进的好莱坞特效全面包装。
名为[蜀山传]。
这部雄心勃勃的新武侠没能续写10年前的传奇,原有的武侠精神荡然无存,代之以眩目热闹却没啥思想的特效。
不像电影,更像是一个电脑游戏。
[蜀山传]中特效绚丽,但故事很弱
观众不买账,影迷也失望透顶,9000万港币的成本打了水漂,只收回来1000万。
巨大的亏损,直接导致徐克计划中的下一部电影[书剑恩仇录]的拍摄直接搁浅。
特效再炫,故事不行还是没戏。
当时的毒药
后世的珍宝
败有败招。
那些个在票房上失利的经典影片,留给世界的,是另一种经验和教训。
自[党同伐异]以后,好莱坞为了制约任性的创作者,改变了以导演为中心的体制。
定型制片人制。
自[天堂之门]后,电影公司也不再请以授予导演最终剪辑权。
虽然影片的艺术性有所折损,到底完善了电影业的体制,保证了整个行业的健康发展。
虽然大制片厂制度有很多缺陷,却保证了行业的正常发展
时间是最好的鉴定师。
当初那些个被票房耽误的佳作,最终以经典的姿态出现在影迷眼中。
102年前,格里菲斯用一个前无古人的作品,讲述了四个时间横跨两千年的故事。
其中平行蒙太奇、最后一分钟营救、动态镜头、胶片颜色的运用,都为后世的电影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启发。
就连奥逊·威尔斯都说:
[党同伐异]是一次伟大的失败。
[党同伐异]剧照
谁也不能保证永远了解观众喜欢什么。
电影动辄几百万几千万的成本,也无形中给创作者增加了一道隐形的枷锁。
好在,衡量一部影片价值的方式,除了票房,还有时间。不少曾经血亏的电影,随着时间的流转,逐渐露出优质的底色,成为几代人心中的经典。
许多当时大肆收割票房的热片儿,却迅速被人遗忘。当真是人生如戏。
时间,还是很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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