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带着满腹的故事穿街跑巷：孤独的出租车司机

图 | 摄图网

去到一座陌生的城市，除去机场服务人员之外，最先窥见城市面貌的便是透过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司机了。

上海人更习惯管“出租车”叫差头，广东粤海一带则称之为的士。这两种叫法较之翘平翘发音的“出租车”都便捷许多，一定程度上也避免了嘴瓢的尴尬。

有过几次去某座北方城市出差的经历，落地的机场很显冷清，没什么人打车，出租车也稀稀拉拉得只有几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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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向一辆空车，大块头的司机立马帮我把行李抬进后备箱。提箱之时操着一口地道的北方城市口音问，“去哪儿”。我报出酒店地址和名称，司机5秒没出声。

我以为他没听清，便疑惑地再次重复。他坐进驾驶座，不情愿地把魁梧的半边身体转向我，拧着眉头用80分贝的音量确认了我说出的酒店名字，唉声叹气地对此地颇为不满，随后大动静地转回身体发动车子。

“我在这儿等了3个小时，就等来了你这一个客人，结果还是个这么近的，从这过去也就20分钟30块钱。算算我今天交了份子钱油钱，基本没赚，你说我倒不倒霉….”

我心里“呵，我才不信三个小时就我这一个客人”，嘴上“这么热的天，是挺辛苦的，不容易不容易”。

车子驶出一段后，司机略微放低了音量，絮絮叨叨地向我倒起了汪洋苦水。

“妹妹啊，不是我故意要吓唬你，搁我们这儿，这么近的距离都不是按表计费的，要额外加钱。现在正规出租车生意难做啊，那些无证的车都把我们生意抢走了，我从早上7点钟开始到下午3点多，就接到2个客人，连你也就第三个，这一天天地白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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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方面对此类彪悍的民风有些许不适，另一方面又对这种了解机会感到非常难得，“啊，原来不同地方的情况是这样的。“交谈一番后，我同意让他多绕一圈赚回一点油钱。

到酒店门口，门童并未理我。司机下车帮我取出行李，“还五星级酒店呢，这本来都不应该是我做的，走了啊妹妹。”

时值初夏，虽未到一年中最热的时段，但也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他晃动着步子，又坐进了和他身材不相符的狭小驾驶座里。

我对他说的“三个小时”始终持疑，但也绝不怀疑长时间保持同种姿势的痛苦以及他所透露出的生活不易之处。

某种程度上来说，出租车司机是一座城市最本来的面貌。他们真实，普通。但时下的司机并不都来自一座城市的本土居民，更多的是从四面八方汇集一处来讨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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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我去酒店的广州本地的士司机并不太多言。与很多城市一样，司机们有一个自己的交流群，1个小时的高速路上只偶尔听到他手机里蹦出其他司机的粤语语音。

中途打开的粤语电台里播报着财经资讯，司机听了约莫1分钟便切换至音乐电台，柔软的粤语女声没唱多久，便戛然而止。

回程载去机场的的士司机倒是热络地开腔和我聊天，只听他的普通话便知是从其他城市来此生活的。交谈之下得知，原是从洛阳来的。

十几年部队生活的印迹还很深地烙印在他现年50多岁的身体里，他热情又怀念地和我说着年轻时当兵的经历。

“那时候我们都很快乐的，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有这么多压力。谁有困难大家都会赶着去帮助，真的是无私奉献。而且晚上睡觉都不会关门的，都特别淳朴单纯，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每天都很开心。”

我私心挺喜欢广州的，便问他广州比之河南如何。司机略摇摇头，“广州不行，天气太潮湿了，经常要开空调，不开空调就不行，冬天这被窝永远是冷的，怎么也暖不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广州来啊？”

“唉，我退伍之后没了军人身份，也没人管我们今后的工作。实在生存不下去，只好来了广州开的士。家里人都在河南，就我一个人在广州。好多年没回家过年了…”

原本硬朗的军人身体，在365天不间断的工作中逐渐被各种疾病缠上。我相信机场的路他一定开过无数遍，但却次次都是下客即走，很多年未曾自己踏足。

车到机场，司机侧身让我扫码付款，“小姑娘，下次来广州的时候希望有机会还能碰到你。”

“嗯，下次来广州有机会再坐师傅你的车。”

“唉，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可能就回家了吧。”关车门的时候我听到他留下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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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日，台风山竹尚未登陆，广州还是一派天朗气清的景象。阳光带着小小的湿润度照在皮肤上，像是被迫黏住了一些留在时间里的东西。

在上海打车多半是因为公事，每次去的地方都离家有一定距离，司机们在这段途中免不了找些话题打发路上的时间。

我常常觉得司机们的善谈一定程度上也有着「孤独」的意味。在长久以来的印象里，出租车司机们都被固化成了一张张模糊不辨的脸，他们带着满腹的故事穿街跑巷，却鲜少有人关心。时至今日，更是被浑水摸鱼的人给搞乱了正经的出租车行业。

遇到过徐州的司机，和我在拥堵的高架上分析着现下的城市交通建设；遇到过崇明的司机，一边听着电台里的环保评论一边用崇明话和我讨论着家里人不买车的决定；碰到过静安的司机，和我聊起从前插队落户的事情；也碰到过因为导航导错路，执意少收我钱的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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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很幸运，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听到了这么多故事。虽然它们都太琐碎，太平凡了。散落到不相关的我的一天中，卡进分秒空隙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车门一关，彷佛刚才的对话都不曾发生过，我不过是借了几十分钟的时间读了一本书的其中几页。

没有乘客的时候，他们继续行驶在大街小巷，双眸里映出城市霓虹之外的平凡故事。兴许可以将他们所知道的故事分享给下一位乘客听，又或许整日都只能靠司机群和电台打破漫漫路途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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