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荐读 :杨绛
《我们仨》| 第 58 期
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
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
《雾中小路》,莫奈 [法国]
▎编辑手记
杨绛(1911—2016),著名作家、戏剧家、翻译家,一生创作颇丰。耄耋之年,女儿钱瑗和丈夫钱锺书的相继离世,给老人巨大打击。《我们仨》是杨绛先生在92岁高龄时撰写的家庭生活回忆录。在散文集的第一部和第二部中,作者用梦境的形式讲述了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的情感体验。
杨绛先生在晚年仍坚持写作,这于我们而言是极其珍贵的馈赠。不仅可以体会作家的生活和感情,更重要的是,通过阅读,我们能够了解人在老年的心理状态。
今晚,我们与你分享杨绛先生所作《我们仨》的第一部《我们俩老了》,从中理解老人的寂寞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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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绛
有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和锺书一同散步,说说笑笑,走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太阳已经下山,黄昏薄暮,苍苍茫茫中,忽然锺书不见了。我四顾寻找,不见他的影踪。我喊他,没人应。只我一人,站在荒郊野地里,锺书不知到哪里去了。我大声呼喊,连名带姓地喊。喊声落在旷野里,好像给吞吃了似的,没留下一点依稀仿佛的音响。彻底的寂静,给沉沉夜色增添了分量,也加深了我的孤凄。往前看去,是一层深似一层的昏暗。我脚下是一条沙土路,旁边有林木,有潺潺流水,看不清楚溪流有多么宽广。向后看去,好像是连片的屋宇房舍,是有人烟的去处,但不见灯火,想必相离很远了。锺书自顾自先回家了吗?我也得回家呀。我正待寻觅归路,忽见一个老人拉着一辆空的黄包车,忙拦住他。他倒也停了车。可是我怎么也说不出要到哪里去,惶急中忽然醒了。锺书在我旁边的床上睡得正酣呢。
我转侧了半夜等锺书醒来,就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梦,如此这般;于是埋怨他怎么一声不响地撇下我自顾自走了。锺书并不为我梦中的他辩护,只安慰我说:那是老人的梦,他也常做。
是的,这类的梦我又做过多次,梦境不同而情味总相似。往往是我们两人从一个地方出来,他一晃眼不见了。我到处问询,无人理我。我或是来回寻找,走入一连串的死胡同,或独在昏暗的车站等车,等那末一班车,车也总不来。梦中凄凄惶惶,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同回家。
锺书大概是记着我的埋怨,叫我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
选自《我们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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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刷朋友圈,看一位年轻的妈妈说,自己早上出门工作时,女儿哭闹不止。她很头疼,不知怎么才能让孩子知道,父母不在她身边,也一样爱她。
大概我们都是这样的:小时候并不懂什么是离别,因为父母出一趟门,很快就会回家。后来我们慢慢就懂了,有时候说再见是很快会“再”见,但随着岁月流逝,有的告别就是再也无法相见。
就像杨绛先生在《我们仨》中讲的那样,相爱的一家人,走着走着就失散了。梦境似幻,但其实都是真的。夫妻俩失去了女儿,妻子又失去了丈夫。害怕离别、害怕孤单的心境令人那样无助啊,先生字字都是心上泪。说好一起走,可“我们仨”变成“我们俩”,最后就只剩下一个人。
“我们仨”
“我们俩”
杨绛先生在写作
相信很多人家里都会碰到这样的问题:老人不听劝。比如,跟老人说不要提重物,他们不听,腰疼了。又比如,跟老人说不要乱花钱买那些不靠谱的所谓“保健品”,他们不听,被骗了。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话说不通,我们就跟老人发脾气。
本来觉得老人不听劝是不讲道理,但读了杨绛先生的文章后,似乎明白了老人的心理——因为怕自己哪天说走就走,所以想尽办法坚持。因为有说不出的脆弱,所以才逞强。越脆弱越不服老,怕一个人,更不愿意给子女添麻烦。
文中钱锺书安慰老伴儿时说:“那是老人的梦,我也常做。”大概所有老人都有类似的心境,担心迷路,害怕失散。不知哪天,路就走到尽头……不知谁会先说再见,只知没有任何陪伴是永远的。
你看,冬天都到了,天这么冷,多给家里的老人打打电话。如果有条件,就去看看他们吧。
文 / 阿 一
- 本期配乐 -
配乐剪辑自美国钢琴家Denise Young的作品Time Alone,出自专辑Something You Dream Of。
- 朗读的人 -
@张敏 / 摄于中科院上海实验学校课堂
声音来源@张敏
张敏,中科院上海实验学校语文教师,教龄五年。语文教学的初心是朗读,是琅琅书声中的启迪与蜕变。愿以自身微小之力量成全每个孩子内心真正的语文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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