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美食家安迪·沃霍尔，以及他保持苗条的秘诀

安迪·沃霍尔又回来了，一场沃霍尔的回顾展在31年后再一次回到了惠特尼美术馆。

当然，作为20世纪后半段最为重要的美国艺术家，这位波普教主又何曾离开过呢？任何时候从任何一个角度回到安迪·沃霍尔身上，我们都能发现一些新的东西，或许这就是他最大的魅力了。

那么，安迪·沃霍尔会因为今天到底该吃什么而苦恼吗？

如果你问他，他一定说不会。

“20年来我一直吃同样的食物：汤和三明治。我可以告诉你，我最喜欢的是西红柿的金宝汤”。这是这位艺术家最著名的声明之一。

但这也是一个谎言。他的档案里装满了各种收据，上面显示他选择在纽约一些最好、最大胆的餐厅用餐。在大多数美国人还没尝过日本菜之前，他就已经狼吞虎咽。

他自己做美食，50年代给朋友做过感恩节火鸡，70年代，他的鱼子酱扁面条也很受欢迎。1959年，他出版了一本讽刺性的烹饪书《野树莓》(Wild Raspberries)，取笑高端饮食，但也证明了他对它们的了解和关注。

美食家安迪·沃霍尔

将一块巧克力夹在两片白面包之间，会得到什么？安迪沃霍尔称之为蛋糕。

任何对他的作品稍有兴趣的人都知道，金宝汤和可口可乐在他的作品中是多么引人注目。有些人可能拥有或至少看过第一张地下丝绒专辑，其封面是沃霍尔的亮黄色香蕉。（1967年的原版香蕉皮还是可以剥开的)

这位波普艺术家的忠实粉丝可能还会对他的家乐氏玉米片盒和1963年的金枪鱼灾难很熟悉，那幅画是根据报纸上的一则消息改编的，讲述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吃了一罐受污染的金枪鱼后死去的故事。后来沃霍尔还根据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创作过一系列作品。

一个不说“CUT”的导演

沃霍尔在他60年代的电影中提及食物的频率有所下降，估计是因为他的许多演员不吃东西，他们吃的是安非他命。

但还是有比如，《吃》（Eat，1964），由罗伯特·印第安纳主演；《餐厅》（Restaurant，1965），伊迪·塞奇威克和比伯·汉森主演；《裸体餐厅》（The Nude Restaurant, 1967）在 Mad Hatter 酒吧拍摄，后来的华盛顿广场餐厅（Washington Square Diner）。

在这些电影中，《吃》是主要描述饮食活动的。在整个45分钟的时间里，印第安那只在那安静地吃一只蘑菇，而且还不是带幻觉的那种。当沃霍尔被问及为什么这部电影这么长时，他实事求是地说，因为罗伯特·印第安纳吃完这只蘑菇花了这么时间。沃霍尔可能是电影史上唯一一个不说“CUT”的导演。

总得有人“带培根回家”

尽管在工厂，也就是他的工作室，有很多助手，沃霍尔认为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努力工作的人，他觉得他雇佣的每一个人多少还是得依赖他的支撑。成功并没有削弱他的工作强度，如果说有带来什么不同的话，那刚好相反。

当被问及为什么他总在无休止地工作，沃霍尔喜欢回答说：“我有很多嘴要喂，Someone has to bring home the bacon 总得有人养家糊口。”即便沃霍尔已经去世多年，但他仍在继续“带培根回家”。

苏富比2010年11月的一场拍卖中，他1962年的一幅可口可乐拍出了3536万美元的天价——那是一瓶非常昂贵的汽水。

“不能忍受吃剩菜剩饭”

波普艺术可能不是纯粹的美国现象，但随着战后的经济复苏，美国诞生的这种艺术形式对食物富足的消费社会进行了评论和批评。在经历了多年的食品短缺和定量配给之后，对许多人来说，富足的号角当然是超市。

Roy Lichtenstein

Wayne Thiebaud

Wayne Thiebaud

Robert Indiana

Tom Wesselmann

艺术家们的作品反映了当时的美国流行文化——热狗和苹果派，国旗和漫画超级英雄，汽车和加油站——那些大萧条时期的孩子：Wayne Thiebaud (生于1920年)，Roy Lichtenstein (1923)，Robert Indiana (1928)，Claes Oldenburg (1929)，Jasper Johns (1930)，Tom Wesselmann(1931)。

而沃霍尔，他的第一个生日是在1929年股市崩盘前不到三个月庆祝的。他的父母是来自现在的斯洛伐克的移民，他的父亲，不会说也不会写太多英语，在那里做建筑工人，在西弗吉尼亚州做矿工，沃霍尔14岁时便去世，母亲和两个哥哥不得不尽其所能养家糊口。

1975年，沃霍尔作为一位富有而成功的艺术家，坐下来写他《安迪·沃霍尔的哲学》。在书中，他对早年的贫困如何影响了后来的生活作了许多自白。尽管风格轻松活泼，但当他承认自己“不能忍受吃剩菜剩饭”时，他的坦白伴随着内疚:

食物是我最奢侈的东西。我真的宠坏了自己，但后来我又小心翼翼地把我所有的剩饭剩菜都打包起来，把它们带到办公室，或者放在街上，然后再循环利用。我的良心不会让我扔掉任何东西，即使我不想把它留给自己。

就像我说的，我在食物方面真的很放纵自己，所以我的剩菜经常都是大餐——我的美发师的猫每周至少吃两次馅饼。会剩下的通常都是肉，因为我会买一大块肉做晚饭，然后在即将做好的时候撒手，然后吃我真正想吃的东西——面包和果酱。当我在做蛋白质的时候，我只是在开玩笑：我真正想要的只是糖，其余的都是表面文章……

伊朗大使馆的白鲟鱼子酱

别的都只是表面文章吗？70年代末，当他在纽约的伊朗大使馆参加晚宴时，他舀了一勺白鲟鱼子酱在吐司上。

在安迪·沃霍尔的日记中，他提到，他知道国王的日子不好过，不是因为大使馆前的抗议人数，而是因为曾经巨大的鱼子酱碗越来越小了。他意识到，越是退缩，巴列维对伊朗政权的掌控就越会消失。但是，为什么沃霍尔会出现在那里？那些日子，他真正的餐费是一笔非常赚钱的肖像生意，能够得到国王和他的妻子法拉皇后的委托肖像，是他最看重的。

对沃霍尔来说不幸的是，等到完工的肖像刚准备运往德黑兰时，国王已经被推翻了。尽管沃霍尔以富人的虚荣心为乐，想要能继续画肖像并“养家糊口”，但他可能并不那么喜欢鱼子酱。他被它所代表的东西所吸引（皇室的财富，而不是专制统治的残酷现实），但它的咸味是另一回事，如果没有人在看，他很可能会用糖浆苏打水涮一遍后，再把它喝下去。

因为不管沃霍尔赚了多少钱，也不管他有多少顶假发，他永远无法真正否认他自己的无产阶级根源和矛盾。这个能从顶级餐厅的菜单上随意点他想要的任何东西的艺术家，却会自愿在复活节、感恩节和圣诞节期间在教堂里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食物。

作为工薪阶层移民的儿子，沃霍尔比普通的移民贵族更能把握自己的潜力。他理解大规模生产的民主，无论是从图片的流动性还是软饮料的流动性。正如他在他的哲学中沉思的那样:

这个国家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开创了这样一个传统：最富有的消费者购买的东西基本上与最贫穷的消费者购买的一样。你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可口可乐，你知道总统喝可口可乐，丽兹·泰勒喝可口可乐，你就会想，你也可以喝可口可乐。可乐就是可乐，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比街角那个流浪汉喝的更好的可乐了。所有的可乐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可乐都是好的。莉兹·泰勒知道，总统知道，流浪汉知道，你也知道。

无忧无虑的自动售货机

沃霍尔可能曾公开宣称自己想成为一架机器，但他真正喜欢的是机械化的概念，因为它与魔法有关。

他的两种主要工作方式是用宝丽来相机和丝网来记录和刻印图像。照片可以即时显影，而图像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当然，沃霍尔很喜欢Automat自动售货机。把硬币放进投币口，打开那扇带窗的小门，盘子里有一块派，准备好了，等着你。即时满足，每次都差不多。但也不要忘记沃霍尔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偷窥者，有了自动售货机，对面就有了一整个世界，那些小小的门户，一旦打开，就能让人随时监视其背后的人和事。

沃霍尔在上世纪60年代，回首10年前——他刚开始出名、开始赚钱并能够花钱的时候——可能实际上已经开始过他的第二个童年。无忧无虑的日子还必须包括在自动售货机上吃饭，简单又花费少，但沃霍尔可能也很珍惜这种不带小费的用餐体验。

而且对于一个觉得自己永远独立的人来说，尤其在当他周围有一群随从的时候，自动售货机可能也代表了一种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与人交往的方式，正如他在《哲学》中所说:

我最喜欢的餐厅氛围一直是那种好的、普通的美国餐厅，甚至是好的、普通的美国午餐柜台的氛围。老派的Schrafft和老派的Chock Full o’Nuts绝对是世界上唯一让我真正怀念的东西。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我可以无忧无虑地吃着奶油芝士三明治，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管什么变化，不管变化有多快，我们总需要的是真正好的食物，这样我们就能知道变化是什么，它们以多快的速度到来。进步是非常重要和令人兴奋的，但食物除外。当你说你想要一个橘子，你并不希望有人问你，“一个什么样的橘子?”

为孤独的人开家餐厅

“我很喜欢一个人吃饭。我想为像我这样的人开一家连锁餐厅，名叫ANDY-MATS——为孤独的人开的餐厅。你拿到食物，然后把托盘放到一个小隔间，还可以看电视”，那是在1975年。

在沃霍尔的餐厅里，食客们会从菜单上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依靠服务员，他们会通过每一张桌子上设置的电话系统直接与厨房联系来点餐。然而，这些食物并不是在这里烹饪的，而是像飞机上的飞机餐。Andy-Mat的厨房，正如它的创造者的特殊配置，将是按钮控制的一个大微波炉，无论意图和目的。作为国际连锁店，第一家计划于1977年秋季在纽约74街和麦迪逊大道开业，但并没有落过地。

上面这张张沃霍尔的照片，他坐在会议桌前，三个男人站在他周围，穿着整洁的西装，打着领带，就像他自己一样，手里拿着一小盘食物和眼镜。他们身后的墙上贴着一块Andy-Mat标志，桌上摆着一瓶没有软木塞的香槟，但没有人显得特别热情，沃霍尔自己只能被描述成一副焦虑、两手空空、既不吃也不喝的样子。

据说，这张照片是沃霍尔和他的Andy-Mat餐厅生意伙伴，建筑师Araldo Cossutta，开发商Geoffrey Leeds和金融家C. Cheever Hardwick III。据餐厅历史学家Jan Whitaker说，“沃霍尔的概念包括气动管子，顾客的订单可以通过气动管子迅速送到厨房。Andy-Mat的饭菜将是冷冻的，只需要加热。”

沃霍尔的朋友Maxime de la Falaise，Vogue的美食编辑，为他的餐厅设计了菜单，上面的主菜有牧羊人馅饼和爱尔兰炖羊肉，甜品为酸橙派。沃霍尔的美国气质使他倾向于赞美那些朴实无华、美味可口、而非昂贵的东西。同样出自安迪·沃霍尔的哲学：

在欧洲，皇室和贵族们过去吃得比农民好多了——他们吃的东西根本就不一样。不是鹧鸪，就是稀饭，每个阶级都坚持自己的食物。但是当伊丽莎白女王来到这里，艾森豪威尔总统给她买了一个热狗。

我敢肯定，他相信她在白金汉宫不可能吃到比他在棒球场花20美分给她买热狗更好的热狗，因为没有比棒球场的热狗更好的热狗了。1美元，10美元，10万美元她都买不到更好的热狗。她可以花20美分买一个，其他人也可以。

安迪·沃霍尔保持苗条的秘诀

沃霍尔死后，他的财产被组织了一次拍卖，据说他收集了大量的饼干罐。但在沃霍尔的世界里，这些可能是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比如用天鹅绒的小袋子装着未经雕琢的宝石，而不是烘焙食品。他的饮食习惯可能很简单，尽管他承认自己喜欢吃甜食，但令人惊讶的是他总是那么苗条。

通常情况下，当艺术家——尤其是男性艺术家——赚了很多钱后，他们就会开始变得更宽、更圆，他们的成功往往能明显地改变其重量级，却不是在对他们的体型有利的方向。

但这从未发生在安迪·沃霍尔身上。

沃霍尔保持身材的秘诀很简单：当你去餐厅吃饭——他经常出去吃饭——绝对不要点你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但我们必须再次记住，与其直接回答问题并完全诚恳，沃霍尔更喜欢提供一个含糊其辞、有趣的回答，讲述一个好故事，或者想出一句金句。所以，在他所自称的纽约饮食上，我们也不能不夹杂着怀疑：

当我在餐厅点菜时，我会点所有我不想吃的菜，所以当其他人都在吃饭时，我有很多东西可以玩。然后，无论多么别致的餐厅，我都坚持让服务员将所有的菜打包，在我们离开餐厅后，我会在某一个街角将这些食物留下，因为在纽约还住着很多流浪汉。

所以我减了肥，保持了苗条身材。我想也许那些人中的某一个会在某个窗台上找到一顿Grenouille晚餐，但是，你永远不知道，也许他们不喜欢我点的东西，就像我也不喜欢一样，也许他们会翘起鼻子，在垃圾堆里翻找吃了一半的黑麦面包。你永远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喜欢什么，你应该为他们做什么。

沃霍尔不是异性恋，也从未有过生活伴侣，而且早在同性婚姻存在之前就生活在世上，但还是强迫性地在他的哲学里提到一个完美的伴侣，且将其描述为“妻子”。作为一个总觉得自己必须养家糊口的人，他希望情况能有所好转。当然，他仍然想出名，他写道:

My ideal wife would have a lot of bacon, bring it all home, and have a TV station besides. （我理想中的妻子会“带很多培根回家”，此外，再加一台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