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吗？

利维坦按：当我们不思考时间的时候，觉得它就是这个物理世界最稀松平常的一种存在，可一旦思考时间，比如随便问一个问题：“什么是现在呢？”我们便陷入了更加困惑的境地。我们都会将“时间流逝”挂在嘴边，以至于觉得它真的宛如河流一样有明确的方向。但是，我们大脑的这种主观感受从何而来（另外一个有趣的问题：动物会像我们一样能感受到时间吗）？我们所要标记锚定的过去和未来又是什么呢？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熵被认为是无序的量度，因此第二定律隐含着一种由孤立系统的有序度变化所指定的时间方向。不过，一旦回到我们个体的感受，我们往往会认为，过去并不存在（过去仅仅是当下发生的回忆），未来也尚未到来，甚至，当下也是不存在的——我们的这种朴素的时间观究竟意味着什么？

文/Bernardo Kastrup

译/及河峤岳

校对/antusen

原文/blogs.scientificamerican.com/observations/do-we-actually-experience-the-flow-of-time/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及河峤岳在利维坦发布

文章仅为作者观点，不代表利维坦立场

图源： Willem Douven Getty Images

时间是一个极具争议的物理命题。

朱利安·巴伯（Julian Barbour）等物理学家认为时间不存在。卡洛·洛华利（Carlo Rovelli，意大利理论物理学家）等人认为它是更深层次的量子过程的次生效应。李·施莫林（Lee Smolin，美国理论物理学家）等物理学家则坚称，时间是自然界中的基本维度。由于基本物理定律在时间上对称，该争论的焦点已变成怎样解释时光为何不能倒流。

时光流逝是我们的主观感受，这种感受刺激了相关理论的发展，人们也一直试图用各种理论来解释该感受。的确，我们深信自己感受到了时光的流逝，以至于某些哲学家认为这是一条不证自明的公理。例如，苏珊·施耐德（Susan Schneider）就在杂志中表明，时间是体验的固有特性，因此她写道：“脱离时间的体验是自相矛盾的。”

图源：Giphy

不过，我们真能感受到时光流逝吗？我们确实体验到了类似的东西，但在反思之后，却不免产生这样的疑问：“流逝”真能准确形容我们感受到的东西吗？

只有在过去、现在和未来有所感受，才能表明人们可以感受到时光在流逝。但哪里是过去呢？到处都是吗？你能指出它在哪儿吗？显然不能。你相信过去这一概念是因为你有记忆。然而这些记忆只在你回忆的当下被称作记忆。过去只是此刻正在进行的回忆。

图源：Tenor

对未来而言也是如此：未来在哪儿？你能指着它然后说“那是未来”吗？显然不能。我们概念中的未来就是正在经历的期盼和想象，未来只是此刻正在进行的期盼和想象。

如果我没有在过去和未来感受到过去和未来，又怎能说我感受到了时光流逝呢？时光要从何处“流向”何方？

图源：Aydın Büyüktaş

让我们拿空间来做个类比。假如你突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条又长又直的沙漠公路旁，向前眺望，远处群山耸立，回望身后，是干旱的山谷。山和谷为你的空间定位提供了参照。但是，在你处于清醒状态的此时此刻，山、谷、你所在的路边是同时存在的。

类似情况在时间中是：现在，你发现自己在读一篇文章。当你阅读时，你会记起自己干过的其他事情——比如早些时候刷了牙。你也会设想之后要做的其他事情——比如躺在床上。刷牙和躺床上分别在时间公路的后方和前方——它们是你的“时标”——就如同山和谷之于空间公路。它们为你在时间上的自我定位提供了参照。但是同样的，记起从前和设想未来，连同读书的此刻，在你处于清醒状态的此时此刻，是同时存在的。

问题在于，我们却将这种参照体验诠释成我们感知到了时间的流逝。你坐在路边，往前看到山，往后看到谷，然而却说你自己在移动，这种结论是不合理的。你显然没有移动，你只是在思考你的相对位置而已。当你安静坐在路边时，你也就同样不能以此亲身经历为理由来相信时间的流动和空间的移动。

你也许会说，相比于沙漠公路上缺乏动态的静止景象，你确实在早些时候刷过牙。然而这就能说明时间从彼时流动到此时吗？支持这一观点的所有依据是你刷过牙这一记忆，而回忆这个行为本身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你的依据依旧是此刻的一瞬感知。

你概念中的过去和未来——你感知到的那种——也仅仅是此刻的回忆和展望。从一个时间点到另一个时间点的流动是你告诉自己的故事，也许这个故事太有吸引力，以至于你无法抑制地倾心于它。神经学显示，时间流逝的确是一种认知建构。

（www.eagleman.com/blog/brain-time）

图源：Science and Nonduality

一项思维实验也许能够助你理解：假设你能回到过去——也就是说，回到你刷牙的那个早晨。在相关时间点中，现在就介于你回忆起床和你设想自己穿衣上班之间的一点。一旦你回到那一点，便体会不到任何时间上的不连贯：朝后看，你记起自己起床的场景；朝前看，你看到自己穿戴整齐，准备上班。历史倒带，而你却没有任何关于时间旅行的记忆，否则的话，也就称不上真正意义的时间旅行了。因此我们觉得所有事情都很正常——就如同此刻。那么，谁来告诉你一刻钟前的你其实并没有经历时间旅行？你又从何得知时间一直朝前流逝？

所以你看，无论时间向前流逝，还是静止不动，亦或前后波动，我们的主观感受在所有情况下都是一致的：我们感觉自己所在的时间点是连贯的，向后有记忆，向前有展望，如同沙漠公路一般。对于发生的一切，我们总在告诉自己相同的故事。仅仅叙述一下感知——单纯以问题中的时间点为基础——就足够让我们相信时间向前流逝，即使事实并非如此。

因此，认为时间在流逝的肤浅感受是一种错觉。我们真正感知到的只有现在这个时间点，它需要记忆和展望作为时标，正如山、谷是沙漠公路上的路标。其他的都只是故事。这种认知在物理和哲学上的应用意义深远。的确，时间、体验和现实间的真实关系有可能与我们现在的认知大相径庭，这一点我在自己的下一本书 《世界观》（The Idea of the World）中会有讨论。为了推动我们对现实的理解，我们必须不断修正对时间感知的珍贵假想。

作者简介：贝尔纳多·卡斯特鲁普（Bernardo Kastrup）在埃因霍温理工大学（Eindhove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获得了计算机工程博士学位，专攻人工智能和可重构计算。他曾在一些世界领先的实验室担任科学家，包括欧洲核子研究组织（European Organization for Nuclear Research ，CERN）和飞利浦研发实验室（Philips Research Laboratories）。贝尔纳多发表了大量哲学科学相关论文和书籍。他最近的一本书是《 世界观——对现实的心理属性进行多学科讨论》，该书以严格的理论分析和实验证据为基础。欲下载更多信息和文献，请见www.bernardokastrup.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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