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硅谷是个什么谷丨第二十五章 更好的世界

作者:奴隶社会 来源:奴隶社会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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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8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680 篇文章

题图:来自网络。

作者:虎皮妈,作家,编剧,法律博士,出版小说集《人间故事》。本文来自:虎皮妈的夜航船( ID: hupima )。

冷敏问:“好久不联络,最近好么?有时间一起出来喝个咖啡,我们 catch up 一下。”程悦欣在耳边的抱怨声忽然离张思禹很远很远。他的一颗心起伏跌宕,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夜风轻轻柔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张思禹,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程悦欣嘟起嘴。她看到张思禹下意识拿着手机往后藏,忽然起了疑心:“你干嘛?藏手机干嘛?拿过来我看!”

 

张思禹愣了一愣,把手机捏紧:“没什么,以前一个老同事,约我出来聚聚。”

 

“老同事,哪个老同事?”程悦欣追问。张思禹躲闪的神情让她起疑,“给我看,你快拿给我看!”

 

正胶着的时候,一条新的短信“叮咚”一响。程悦欣直扑过来,掰开张思禹的手指抢过手机:“到底谁发的短信那么见不得人!”

 

张思禹的呼吸暂停了,脑中一片空白,只望着程悦欣紧皱的眉头。

 

一瞬间,仿佛时空暂停。随后,程悦欣的眉头舒展开来了,把手机扔回给张思禹:“没做亏心事鬼鬼祟祟干嘛?聊聊就聊聊咯,冷敏我又不是不认识,干嘛像做贼一样。”

 

新的那条短信写着:“我跟几个同学一起做了一个项目,你有空的话想听听你的意见。对了,我记得你之前有个朋友叫林锐的,现在是不是在 facebook ?他有空的话叫上他一起啊。”

 

张思禹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如此无懈可击的短信,毫无暧昧,秉承着一个老同事完美的礼貌和界限。但隐隐约约,巨大的失望在内心里翻滚,于是他板起脸对程悦欣抱怨:“你看你,现在怎么变得一惊一乍,疑神疑鬼。”

 

程悦欣没有辩驳。刚才事出突然,她完全是下意识反应。但此刻,回味起来,她心里掀起了阵阵沮丧 — 程悦欣,你,竟然也变成了这样的女人?对自己的婚姻患得患失神经过敏,歇斯底里地查老公手机的疯女人?惶恐和无助席卷了她。是啊,什么时候开始,那个骄傲的没心没肺的程悦欣,变成了这种电视剧里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泼妇?

 

委屈上涌,眼泪直下。程悦欣抬起脸,怔怔问:“张思禹,我现在是不是特别让人讨厌?”

 

张思禹的心软了下来,过去抱她:“没有没有,你别胡思乱想。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跟冷敏见面了。”

 

程悦欣摇头:“不要,你去吧,你们谈工作。你一定要去,叫林锐一起去!”

 

先是寻死觅活拦着老公回国,再盘查老公的女同事女性朋友?不,不能变成那种自己讨厌的人。程悦欣想:哪怕我一事无成,哪怕我谁都不是,我都不能变成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这是最后仅剩的一点自尊和骄傲。

 

冷敏约在了 Menlo Park 的星巴克,就在沙丘路(San Hill)上。当大家戏称 Palo Alto 是宇宙中心的时候,沙丘路是当仁不让的风投中心,俗称 VC 一条街。在这条短短几公里的路上,每间咖啡馆,从早到晚,都有年轻人闪烁着梦想的双眼,宣称着即将要改变世界的主意。当然,确实有人实现了梦想。从这条路上,走出了上世纪的网景、雅虎,又出现了谷歌,特斯拉,乔布斯的用餐位,Paypal 黑帮最初的聚餐点。这条街上,能看到大半个硅谷的历史。太多太多的传奇,给人太多太多的遐想。

 

当然,从这里出发,开车不久,就能来到 palo alto 的律所聚集区。与 IPO,M&A 业务同样红火的,是永远有新客户的破产保护。生有时,死有时,花开有时,花落有时。

 

“其实一开始这只是我在一门课上做的项目,但是教授非常喜欢,”冷敏侃侃而谈,“后来正好看到这个创业大赛,我就想,不如顺便投投看看咯,反正资料都是齐全的,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进了决赛。看来一定有一些闪光点我自己都还没重视。”

 

时隔一年多不见,冷敏更清瘦了一点,两颊轮廓鲜明,依稀有点美国女强人的方脸。她讲话速度更快了,但语音语调抑扬顿挫,听上去自信而有感染力。

 

“现在网购越来越流行,很多人都开始在网上买衣服,但是很多照片,最后都变成了照骗,卖家秀换成买家秀,就变成了一场笑话。所以我们这个 APP 要解决的痛点,就是让你在购物的时候,就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穿上这件衣服会是什么样子,所见即所得,”冷敏按着鼠标,一张接一张的 slides 滚过。每一句话,每一个停顿,都似乎经过了反复的排练,配合着纹丝不乱的笑容。从前的冷敏,也能干,但从来没让张思禹觉得那么 sharp ,精英感十足,却遥不可及。

 

演示到最后一张幻灯片,一行大字:“Mirror miorror on the wall, and I am the fairest of them all.”

 

张思禹挠挠头:“你刚才说让用户上传自己的身材数据,然后几张照片,然后根据这个做个模型出来。但我理解里啊,不同衣服,材质不同,技术上是不是真的能像你设想得那样,展现出来很真实的上身效果?这方面你有没有考虑?”

 

冷敏:“所以我们可以分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先做一个大概的框架,之后再慢慢细致优化。”

 

林锐叉着手,朝张思禹看看,懒洋洋问:“我就问一个问题啊,你们这个想法,实现到哪一步了?”冷敏笑:“我刚才说了,这本来是一个课程作业,我目前的计划是,如果有启动资金,下半年就正式启动。”

 

走出星巴克,林锐一边摇头一边跟张思禹说:“拿份 PPT 就出来忽悠人了,这个女人脸皮也真够厚。”

 

张思禹为难:“别人就是征求下你意见,也别说得那么难听么。”

 

林锐又啧啧称奇:“就这样还进决赛了,这比赛得有多不靠谱啊?”

 

张思禹问:“那你还去看么?冷敏不是给了我们两张亲友票。”

 

林锐“嘿”了一声:“去就去呗,开开眼,看看其它 9 个决赛项目都是哪路神仙。硅谷啊,奇迹诞生的地方。”

 

决赛那天在 Santa Clara 会议中心,几百人的会场熙熙攘攘坐满了 8 成。冷敏给的亲友票,张思禹和林锐坐在了第三排中间。主持人是旧金山一个华人电台的名嘴,但读嘉宾名单读错了三次。这个致辞,那个致辞,有些似乎是名人,引得观众群里一阵赞叹,但所有都有一堆冗长的头衔。

 

林锐和张思禹埋头研究着日程表上的十个项目。有可以变身成滑板车的鞋,有可以连在 iphone 上教小孩刷牙的牙刷,有在 Facebook 上打赌用的小游戏,还有针对本地农场的团购网站。排在冷敏之前的是个英语教学视频网站,信誓旦旦要做 Real ABC — “在国内市场上的很多所谓外教,其实根本没有教师资格,我们要做的,就是把美国学校真正的老师真正的课程搬到网上,提供给国内的家长。我们所有的教学视频将会在美国学校里录制,保证百分百,原汁原味。”

 

然而,不管是牙刷还是小游戏,不管是团购水果还是英语教学,无论站在台上的戴着眼镜的工程师,还是穿着清凉的学生妹,大家的口径都是一致的 — 我们这个 idea ,将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还真没想到,原来世界都是这样变美好的,”林锐偷笑。

 

风口,痛点,B2B,B2C,O2O,张思禹不断消化着信息,觉得自己重新学习了一门外语。

 

终于轮到冷敏登场。她穿着合体剪裁的黑色职业装,但袖口翻出一截亮色衬衫来,既干练,又妩媚。和别的选手上来就直奔主题或不知所云不同,冷敏的开场是互动:“我想先问一下,我们今天在场有多少人在网上买过东西?哇,真不少,或者这样问,有多少没买过?”

 

张思禹回头望整个会场,熬到第8个项目已然昏昏欲睡的人们,纷纷开始抬起头望着台上。

 

“我们为什么愿意在网上买电子产品,但更少买衣服?我做了一个小范围调研,这是排名前 5 位的答案。”幻灯片上赫然一个答案——因为我是男人。会场里响起捧场的笑声。

 

之后,便很顺利了,张思禹看到过的幻灯片一张接一张出现。冷敏的口才极佳,这次演讲比起在咖啡馆演练时,更多了一份煽动力。连林锐都忍不住赞叹:“这样看冷敏还是可以的,全靠同行的衬托。”张思禹刚想回应,忽然间,两人都愣住了。

 

团队成员的幻灯片上,赫然出现了张思禹和林锐的照片。

 

张思禹,伯克利大学博士,就职于 N 公司,资深计算机图形工程师。

林锐,伯克利大学硕士,就职于 F 公司,数据分析高级经理。

 

当然,在他们之前,还有冷敏,斯坦福大学 MBA 。还有冷敏商业设计课的教授。白人的照片和斯坦福的头衔熠熠生辉。

 

张思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听林锐在身边连“靠”了三声:“咱俩什么时候是她团队成员了?”

 

但显然,博士和大公司的头衔对冷敏而言,简直如虎添翼。评委提问时,首先都要肯定:“你们团队的架构很好,既有商业背景,又有技术背景。你们在一起工作多久了?”

 

冷敏微笑:“我们一直是非常要好的同事和朋友。技术团队的支持对完成这个 Mirror 项目至关重要。”

 

林锐拂袖而去。只留下张思禹,呆坐在位子上,看着台上的冷敏巧目倩兮,口吐莲花,摇曳生姿。

 

在公布比赛名次前,张思禹也离开了会场。停车场密密麻麻都是车,张思禹有点恍惚,一时忘了自己停在了哪里,只得绕着走了一圈又一圈,随机地按着车钥匙。

 

手机响了,冷敏来电。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张思禹望着屏幕上“冷敏”两个字,心情跟着铃声起伏。屏幕暗了,不一会儿,一个语音留言进来:“张思禹,你和林锐都走了么?我们拿了第三名!”

 

“我们?”是我们。冷敏说得这样理直气壮,所以张思禹倒有点犹豫起来,他翻来覆去回想,当时冷敏是怎么跟他说的?那天在咖啡馆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敏再一次打电话进来时,张思禹便接了。

 

“我现在在跟几个 VC 聊呢,你们要不要一起过来?他们对我们很感兴趣,”冷敏兴奋的声音传来。冷敏说的是事实,只是张思禹没有听出来“他们对项目感兴趣”和“他们对我们感兴趣”的区别来。

 

“林锐已经走了,我,我也准备走了,”张思禹推脱。

 

“来吧,张思禹,等下还有庆功晚宴,可以认识很多人,”背景声音里有笑声,中文的,英文的。冷敏压低了声音,“张思禹,我真的需要你,来吧,好不好?”

 

那突然柔软下来的声音,猝不及防,击中了张思禹的心脏。那个春风拂面的晚上又回来了,那个含情脉脉依偎在胸膛的温度又回来了。

 

“我真的需要你。”

 

张思禹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他只是没有办法拒绝。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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