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夜，让我们笑着谈论死亡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来源：三联生活周刊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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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9

妈妈死了。

这或许让你想起了加缪《局外人》的经典开头，然而在这深冬时节、圣诞前夕，我们要谈论的是一出喜剧，一场以葬礼为起点、婚礼为终点的冒险之旅。希望你能够用大笑驱走寒冷，用调侃消解恐惧。

从葬礼开始，以婚礼告终

拉切克答应了妈妈阿尔特临终的请求：邀请全部的家人都能来参加她的葬礼。

而她所谓的全部家人，只是正在为女儿筹备婚礼的舒拉特西娅姨妈一家。阿尔特设法在外甥女的婚礼前一晚死去。为了不让葬礼干扰婚礼计划，姨妈与丈夫决定对女儿女婿隐瞒，他们的未来亲家也为此忧心忡忡。于是在拉切克找到他们的夜晚，姨妈一家踏上了逃亡之路，拉切克则紧追不舍。所有人共同开始了一场奇异之旅，甚至在遭遇了“意外风暴”后一度到达喜马拉雅山。最终婚礼如期举行，而大家又在葬礼汇合。

如果可以简单概括，《冬季的葬礼》大致就是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剧透无妨，因为众所周知，文学、戏剧和电影作品的好是完全无法囊括在梗概中的。尤其是戏剧，尤为倚赖于无法为其他方式所取代的现场感体验。

《冬季的葬礼》剧照

追逐与逃离中，充满了冲突、偶遇、笑料、巧合，既荒诞又诗意。

死神外表如小丑，却一本正经地要求人放个屁，这正是摄取生命本质的环节，而死亡仪式则是栓起一只充满生命本质的彩色气球。

除了“四百名客人，八百只烤鸡”这样的琐碎现实之外，婚礼还意味着一种新生活的开始，宣告着人对幸福的某种渴望和承诺。而葬礼则要人不得不按下悲伤、失落和心中对死亡的恐惧，用哀悼对逝者做最后的告别。葬礼当前坚持婚礼至上的姨妈一家，大概是坚信婚礼指向生命、指向梦想。那么逃脱葬礼的消息便是否认死亡、逃避死亡、妄想愚弄死亡。可即使逃到世界最高处，假装像鸟一样飞翔，却总还是有要面对的东西。

死亡仪式则是栓起一只充满生命本质的彩色气球

拉切克在世界尽头对着姨妈的耳朵大声通知母亲的葬礼，而姨妈却仍然坚持：“我不知道，我没听见。”然而她却哭了。

假装死亡的不存在是无济于事的，婚礼上那一个个彩色气球更是让人回想起死神来临时的荒诞情节，所以以色列剧作者汉诺赫·列文以非凡的幽默感处理人对死亡本能的恐惧，用笑声来消解人类长久的痛苦和现代特有的悲剧性。

《冬季的葬礼》剧照

最后也由拉切克用希伯来语平静道出真相：“我一生都梦想着和一位美丽可爱的妻子挽着手臂，走在我母亲的棺木后面。一个支持我的女人。一个会把她动听的啜泣声叠加在我沙哑的、不堪入耳的哭声之上的女人。一切结束之后，她是那个和我一起回家的人，为我泡茶，抚摸着我的额头，用柔软的、轻缓的声音说着，‘这就是生命的轮回。有人来，有人去。这就是生命的轮回。’这就是她那轻柔、悦耳的声音里蕴含的与生有关的巨大希望。”

1978年，这部戏谑死亡的《冬季的葬礼》在以色列Habimah国家剧场进行了首演。20年后，它的作者汉诺赫·列文在医院病床上完成了经典之作《安魂曲》。

从做梦的那场小睡，我来到这场长眠

《安魂曲》改编自契诃夫的三篇短篇小说：《洛希尔的提琴》《苦恼》《在峡谷里》。剧作成功地具象化了契诃夫的情节性和画面感，又加入了波兰民间传说的元素，而整体结构和悲剧性内核则是古典式的。

剧中关于生之悲苦的经典台词，出自一位失去孩子的17岁母亲之口：“跟所有人的生活一样，我站在长长的队里领我那一小把糖。队很长，我没排到。”

这部临终之作凝结着作者列文对生与死的思考，对白深刻，基调悲伤，发人深省又感人至深。尾声渐趋静默，如同走入最后的寂静，也恰与作者的命运暗合。

2004年10月，卡梅尔剧团带着《安魂曲》来到中国，第一次让中国观众以戏剧方式了解以色列这个国家。之后又在2006年和2012年两次造访中国，每次都引起了巨大轰动，一票难求。如今豆瓣评分仍高达9.3。

以色列卡梅尔剧团来华演出《安魂曲》

以色列的良心，笑谈死亡的人

1999年8月18日，55岁的汉诺赫·列文死于骨癌。前一年搬上舞台的《安魂曲》是他生前亲自导演的最后一部作品。

汉诺赫·列文一共创作了63部戏剧作品，亲自导演了其中22部，除此之外还写作小品、电影对白、诗歌和散文。相对于他不算长的生命，真可谓相当高产。在以色列，人们时常将他与贝克特、尤内斯库和品特等伟大剧作家相提并论，并被誉为“以色列的良心”。中国演员濮存昕也曾经说：“我的梦想，希望将来可能会去演列文的戏。”

汉诺赫·列文

他的作品题材大致可分为三类：政治讽刺、家庭悲喜剧、死亡。人们或许会认为这些命题在以智慧闻名的犹太人这里会格外严肃深奥，然而对于曾被称作“犹太人中的犹太人”的汉诺赫·列文来说，对犹太民族不留情面又充满自省的辛辣的讽刺也是他的风格标志之一。

汉诺赫·列文走上戏剧道路与兄长大卫·列文不无关系。大卫比他大9岁，早年在特拉维夫Cameri剧院担任助理导演，后来更几次以导演身份将弟弟的作品搬上舞台。在哥哥看来，列文是没有习作期的，从一开始便是成熟之作。

在喜剧外表之下，《冬季的葬礼》其实隐藏着深沉的悲伤。如同海报中那样，墓穴凝视着正在凝视它的男子，蔚蓝天空下的男子一脸愁苦无奈，手中抓着一束色彩鲜艳的气球。明媚与黑暗、温暖与辛酸，人生的复杂况味尽在其中。如果说经典之作《安魂曲》是让人在泪水中思考生之苦难，从而悲悯，那么即将上演的《冬季的葬礼》则是让人在欢笑中看清终将无法逃离的终点，进而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