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对父母说：我有男朋友了，不想和女生相亲。

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李玮是最讨厌春节的人。

每年回家之前，他至少得花费好几周的时间和精力，去把自己伪装成一名「正常人」模样。

在他生活的那个小城市里，「同性恋」三个字无疑就是一个禁忌，要是被发现，全家都是会被街坊邻居戳着脊梁骨取笑的。

所以，就算不为了自己，每年这出戏都要他竭尽全力出演。

和李玮刚认识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

大四的学生，已经签好了三方协议，那段时间是他最为放松的时候，也正是那段时间他在机缘巧合下认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开始了自我认同的道路。

- “ 接触一个新的圈子，刚开始都是让人惊奇和惶恐并存的。”

李玮对我说，

- “ 以前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这些，在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之后，只能在室友不在宿舍的时候，偷偷上网查看这种信息。

了解了几个同志的交友软件，下载以后也只能藏在各种app里，生怕被外人看到，一开始很害怕。

但后来通过软件认识了几个校内的同志，他们带我去更了解了这个圈子。

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充实着诱惑和新奇感。

本身那时候思想已经比较成熟了，所以我很快便认同了自己的身份，我并不会因为这个身份就有什么焦虑。”

在这种心理下李玮大学毕业的那年过得很轻松。

毕业、入职、谈了第一段恋爱、男朋友很可爱、也很爱他，生活全部都在正轨上按部就班地前行着。

可那年春节回家，他才发现这个身份背后好像是存在着一点其他问题。

23岁还没有女朋友的李玮在那个小镇上已然成为了父母亲戚中的「剩男」，这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这就是小城市的现状。

当年留在本地的高中同学基本都已经结了婚，速度快一点的现在都已经初为人父。

老一辈看着着急啊，不管李玮和家人聊什么，他们都会想方设法把话题拐到「结婚生孩子」这件事上。

每次问到恋爱问题，李玮都只能笑着说还早呢还早呢，说自己现在事业还不稳定，没有那个精力去谈恋爱。

后来，家人甚至已经开始张罗着相亲这件事。

- “ 刚毕业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啊，你说是不是。”

李玮狠狠地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继续说，“ 我就直接怼了回去，说不用他们操心，就算安排了相亲我也不可能会去。”

那个春节，他在家里过得很不开心，原本准备呆十天，初七还没结束就找借口买了高铁票回到了工作的城市。

说是气愤，更多的是因为害怕，他不敢说自己其实谈了恋爱，不过对象是男生，不敢把对象带回家，不敢介绍给他们，他害怕自己一激动说漏了嘴。

这是李玮在接受自己的同志身份后，第一次感到压力。

事实证明，压力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严重。

平时都还好，因为工作的城市和老家还算有一点距离，大家基本依靠电话和视频交流，家人并不了解李玮在这边真实的生活。

可每年的春节变得了李玮躲不过的难关。

在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李玮决定做点改变，他变得柔软了一点，知道和父母强硬并不是一个最好的办法，所以那年春节，他答应了去相亲。

这算是李玮过得最忙碌的一个春节，推给他八个女生的微信名片，三天时间里，安排了两个饭局。

他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去见面，但全程冷漠，饭局结束后就和父母说不合适，然后把对方删除，这样既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也让自己和家人的矛盾缓和一点。

- “ 那后来你的计划成功了么？”

我问他。

李玮苦笑了一声，说哪有那么容易。

相亲是结束了，但父母总是在追问他为什么不合适，以及源源不断地拜托亲戚介绍新的女生。

这就是一个无底洞，只要跳下去，就不可能会有尽头，除非有了一个好结果。

- “ 那你有没有想过和他们出柜呢？”

- “ 想过啊，我以前有从侧面试探过他们的看法，也会在家放一些同志电影，可每次他们看到就会斥责恶心，让我换台。

说着镇上谁谁家的孩子是个同性恋，让我离他远一点，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出柜是不可能的。”

有一次亲戚家的孩子来家里串门的时候，想玩他的手机，李玮没怎么留意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他突然想到了相册里的那些图片和视频，一把拿回了手机，躲进房间把那些东西删了个干净。

他害怕被发现。

去年李玮不想再去相亲了，他觉得这样很累，他又换了一招。

他拜托了一个玩得较好的女性朋友假装女友，两个人提前拍了一些亲密照片给家人看，还一起串通了台词以防爸妈要给女生打电话。

当一个人撒下了一个慌，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解决了女友的问题，李玮面临的压力反而更大了，因为他开始被逼问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

这些问题好像是一个钟，在他耳边一直响啊响，提醒他还面临着那可怕的「生殖压力」。

今年李玮已经做好了准备，手机里的交友软件、相册、男友的聊天置顶和记录全都在回家之前删除了。

他准备继续用老借口，说自己现在工作还不稳定，根本没条件结婚，女友也因为异地分了手，自己很伤心，暂时还不想谈恋爱。

我不知道这些理由是不是真的可以堵上他家人的嘴，我只觉得他活得好累。

落后的城市，守旧的家人，他身边的人根本没有能够充分接纳他的条件，这种环境不适合出柜，所以他的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我有一种很想为他做点什么的冲动，但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对于这种隐藏，我不能鼓励他不顾一切地出柜，我承担不起那个后果，我只能陪他一起等，看能否等到那个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刻。

聊得最后，我问他：

- “ 这种生活，你还能拖几年呢？”

- “ 就这两三年吧，我准备妥协了，拖不动了，我真的好累。”

- “ 那你男朋友怎么办？”

- “他应该和我差不多，也会放弃吧，到时候可能会做朋友，或者，删了。”

直男 | 作者

《爱你，西蒙》 |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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