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愿有个人与你共度风雨 | 回声

阿青：

我知道，你已经经历了你一生中心灵受到最大震撼的那一刻，那一刻你突然面对了真正的自己，发觉你原来背负着与大多数人不同的命运；那一刻你可能会感到你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那突如其来的彷徨无主，那莫名的恐惧与忧伤，恐怕不是你那青涩敏感十七八岁年纪所能负荷及理解的。

我想同性恋异性恋都是一样的，哪个人不希望一生中有一段天长地久的爱情，觅得一位终生不渝的伴侣？尤其在你这种敏感而易受伤的年纪。阿青，我了解你是多么希望，有这样一位朋友，寂寞的时候抚慰你，沮丧的时候鼓励你，快乐的时候跟你一起分享。

阿青，也许天长地久可以做如此解，你一生中只要有那么一刻，你全心投入爱一个人，那一刻也就是永恒。你一生中有那么一段路，有一个人与你互相扶持，共御风雨，那么那一段也就胜过终生了。

阿青是白先勇所著长篇小说《孽子》的主角之一。在小说中，阿青善良，富有同情心，同时也敏感、脆弱。在懵懂与困惑交织的成长中，阿青因触犯校规被开除。自此走上放逐之路，成了父亲的“孽子”。

白先勇没有给故事里任何一个男孩冠以罪孽的批判，而是给予他们温情与怜惜。他写的故事，要讲给那些在黑夜里独自彷徨、无所归依的孩子们。

“孽”在小说中意指“孽根性”。白先勇把人性的无法根除，好像是命定的东西归结为“孽”，这是人出生时就已注定的，无法解脱。而“子“是相对于父亲而言。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同性之间的恋爱违反常规。孩子与同性相爱，是令父母心碎的忤逆行为。

阿青因为自己的忤逆行为，无法得到父亲原谅，而成为父亲的“孽子”。

白先勇曾在接受采访时说，人性是非常复杂又神秘的东西，没有人敢说自己百分之百了解人性。男女之间的关系属于人性的一部分，同性之间亦是如此，他们所产生的爱情也是人性的许多可能性之一。

的确如此。尽管在法律上，婚姻被各项规定严格把关，但人的感情是无法被禁锢的。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不是一部按程序运行的机器。有些感情，或者说有些人性，我们不能够理解，但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应受尊重。

白先勇笔下的“阿青”不是单独的个体，他代表了一群少年。这封体恤、温暖的信也是写给那些在成长的困惑中不知所措的少年们，同时也写给拒这些少年千里之外的人们。

阿青，我希望你明白的是，当你发觉你的命运异于常人时，你只有去面对它、接受它。逃避、怨愤、自怜都无法解决你终生的难题。我并不是说接受了你的命运，以后你的路途便会变得平坦，相反的，我要你知道，你这一生的路都不会好走，因为这个社会不是为你少数人设计的，社会上的礼法、习俗、道德，都是为了大多数而立。

这个社会有许多约定俗成的东西，是为大多数人而立的。但“少数人”永远存在，对于他们而言，众人的眼光也许并不重要，但父亲的谅解或母亲的安慰，对于他们日后的成长，太有关系。

我也愿同作者一样相信：“父亲终究会软下来，接纳你的，因为你到底是他曾经疼爱过，令他骄傲过的孩子。”而我也愿这些少数人，都能遇到爱情“永恒”的那一刻。

编辑：西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