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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和故宫那些古画的故事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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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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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著没有经历过六十年前的那场大雪,但是当他慢慢将手中的那幅长达五米的《清明上河图》画卷展开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或许会闪现出那场把历史涂改得面目全非的大雪。《宋史》后来对它的描述是“天地晦冥”,“大雪,盈三尺不止”。靖康元年闰十一月,浓重的雪幕,裹藏不住金国军团黑色的身影和密集的马蹄声。

《清明上河图》局部 明仇本

两路金军像两条巨大的蟒蛇,穿越荒原上一层层的雪幕,悄无声息地围拢而来,在汴京城下会合在一起,像止血钳的两只把柄,紧紧地咬合。城市的血液循环中止了,贫血的城市立刻出现了气喘、体虚、大脑肿胀等多种症状。二十多天后,饥饿的市民们啃光了城里的水藻、树皮,死老鼠成为紧俏食品,价格上涨到好几百钱。

这个帝国的天气从来未曾像这一年这么糟糕,公元1127年、北宋靖康二年正月乙亥,平地上突然刮起了狂风,似乎要把汴京撕成碎片,绝望的宋钦宗自己走到了金军营地,束手就擒。此后,金军如同风中飞扬的渣滓,冲入汴京内城,在宽阔的廊柱间游走和冲撞,迅速而果断地洗劫了宫殿,抢走了各种礼器、乐器、图画、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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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一场狂欢节,“凡四天,乃止”。大宋帝国一个半世纪积累的“府库蓄积,为之一空”。匆忙撤走的时候,心满意足的金军似乎还不知道,那幅名叫《清明上河图》的长卷,被他们与掠走的图画潦草地捆在一起,它的上面,沾满了血污。在他们身后,宋朝人记忆里的汴京已经永远地丢失了。

在经历四天的烧杀抢劫之后,这座“金翠耀目,罗绮飘香”的香艳之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暴风雪停止之际,汴京已不再是帝国的首都——它在宋朝的地位,正被临安(杭州)所取代;在北京,金朝人正用从汴京拆卸而来的建筑构件,拼接组装成自己的崭新都城。汴河失去了航运上的意义,黄河带来的泥沙很快淤塞了河道,运河堤防也被毁坏,耕地和房屋蔓延过来,占据了从前的航道,《清明上河图》上那条波澜壮阔的大河,从此在地图上抹掉了。一座曾经空前繁华的帝国首都,在几年之内就变成了黄土覆盖的荒僻之地。物质意义上的汴京消失了,意味着属于北宋的时代已经彻底终结。

六十年后,《清明上河图》仿佛离乱中的孤儿,流落到了张著的面前。年轻的张著一点一点地将它展开,从右至左,随着画面上扫墓回城的轿队,重返那座想象过无数遍的温暖之城。此时的他,内心一定经受着无法言说的煎熬,因为他是金朝政府里的汉族官员,唯有故国的都城,像一床厚厚的棉被,将他被封冻板结的心温柔而妥帖地包裹起来。他或许会流泪,在泪眼蒙眬中,用颤抖的手,在那幅长卷的后面写下了一段跋文。

翰林张择端,字正道,东武人也。幼读书,游学于京师,后习绘事。本工其界画,尤嗜于舟车、市桥郭径,别成家数也。按《向氏评论图画记》云:“《西湖争标图》《清明上河图》选入神品。”藏者宜宝之。大定丙午清明后一日,燕山张著跋。

张择端在12世纪的阳光中画下《清明上河图》的第一笔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为这座光辉的城市留下了遗像。他在落笔之前,头脑里没有丝毫复杂的意念。一袭白绢,他在上面勾画了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而忘记了无论自己,还是那幅画,都不能挣脱时间的统治,都要在时间中经历着各自的挣扎。

他画“清明”,“清明”的意思,一般认为是清明时节,也有人解读为政治清明的理想时代。这两种解释的内在关联是:清明的时节,是一个与过去发生联系的日子、一个回忆的日子,在这一天,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反向的,不是向前,而是向后,张择端也不例外,在清明这一天,他看到的不仅仅是日常的景象,也是这座城市的深远背景;而张择端这个时代里的政治清明,又将成为后人们追怀的对象,以至于孟元老在北宋灭亡后对这个理想国有了这样的追述:“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皷舞;班白之老,不识干戈”。清明,这个约定俗成的日子,成为连接不同时代人们情感的导体,从未谋面的张择端和孟元老,在这一天灵犀相通,一幅《清明上河图》、一卷《东京梦华录》,是他们跨越时空的对白。

“上河”的意思,就是到汴河上去,跨出深深的庭院,穿过重重的街巷,人们相携相依来到河边,才能目睹完整的春色。那一天刚好有柔和的天光,映照他眼前的每个事物,光影婆娑,一切仿佛都在风中颤动,包括银杏树稀疏的枝干、彩色招展的店铺旗幌、酒铺荡漾出的“新酒”的芳香、绸衣飘动的纹路,以及弥漫在他的身边的喧嚣的市声……所有这些事物都纠缠、搅拌在一起,变成记忆,一层一层地涂抹在张择端的心上,把他的心密密实实地封起来。这样的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清明上河图》局部 张择端

有人说,宋代是一个柔媚的朝代,没有一点刚骨,在我看来,这样的判断未免草率,如果指宋朝皇帝,基本适用,但要找出反例,也不胜枚举,比如苏轼、辛弃疾,比如岳飞、文天祥,当然,还须加上张择端。没有内心的强大,支撑不起这一幅浩大的画面,零落之雨、缠绵之云,就会把他们的内心塞满了,唯有张择端不同,他要以自己的笔书写那个朝代的挺拔与浩荡,即使山河破碎,他也知道这个朝代的价值在哪里。宋朝的皇帝压不住自己的天下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张择端,却凭他手里的一支笔,成为那个时代里的霸王。

这不是鲁莽,更不是狂妄,而是一种成熟、稳定,是胸有成竹之后的从容不迫。他精心描绘的城市巨型景观,并非只是为了炫耀城市的壮观和绮丽,而是安顿自己心目中的主角——不是一个人,而是浩荡的人海。汴京,被视为“中国古代城市制度发生重大变革以后的第一个大城市”,这种变革,体现在城市由王权政治的产物转变为商品经济的产物,平民和商人,开始成为城市的主角。他们是城市的魂,构筑了城市的神韵风骨。

《清明上河图》局部 张择端

这一次,画的主角是以复数的形式出现的。他们的身份,比以前各朝各代都复杂得多,有担轿的、骑马的、看相的、卖药的、驶船的、拉纤的、饮酒的、吃饭的、打铁的、当差的、取经的、抱孩子的……他们互不相识,但每个人都担负着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心境、自己的命运。他们拥挤在共同的空间和时间中,摩肩接踵,济济一堂。于是,这座城就不仅仅是一座物质意义上的城市,而是一座“命运交叉的城堡”。

《清明上河图》局部 张择端

画中的那条大河(汴河),正是对于命运神秘性的生动隐喻。汴河是当年隋炀帝开凿的大运河的一段,把黄河与淮河相连。它虽然是一条人工河流,但它至少牵动黄河三分之一的流量。它为九曲黄河系了一个美丽的绳扣,就是汴京城。即使在白天,张择端也会看到水鸟从河面上划过美丽的弧线,听到它拍打翅膀的声音。那微弱而又清晰的拍打声,介入了他对那条源远流长的大河的神秘想象。

《清明易简图》局部

这幅画的第一位鉴赏者应该是宋徽宗。当时在京城翰林画院担任皇家画师的张择端把它进献给了皇帝。宋徽宗用他独一无二的瘦金体书法,在画上写下“清明上河图”几个字,并钤了双龙小印。

他的举止从容优雅,丝毫没有预感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这幅画,都从此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旅途。

直到1945年,慌不择路的伪满洲国皇帝溥仪把它遗失在长春机场,被一个人在一个大木箱里发现,又几经辗转,于1953年底入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它才抵达永久的停泊之地。

至于张择端的结局,没有人知道,他的结局被历史弄丢了。自从把《清明上河图》进献给宋徽宗那一刻,他就在命运的急流中隐身了,再也找不到关于他的记载。他就像一颗流星,在历史中昙花一现,继而消逝在无边的夜空。在各种可能性中,有一种可能是,汴京被攻下之前,张择端夹杂在人流中奔向长江以南,他和那些“清明上河”的人们一样,即使把自己的命运想了一千遍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流离失所。

无论他死在哪里,他在弥留之际定然会看见他的梦中城市。他是那座城市的真正主人。那时城市里河水初涨,人头攒动,舟行如矢。他闭上眼睛的一刻,感到自己仿佛端坐到了一条船的船头,在河水中顺流而下,内心感到一种超越时空的自由,就像浸入一份永恒的幸福,永远不愿醒来。

摘自祝勇《故宫的古物之美·绘画风雅》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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