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在遗忘的十年

作者：匿名

来源：知乎

我的婆婆今年七十岁整，患有阿尔滋海默病十年。

我们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不太想讲大段大段的故事，那样看起来可能像在发牢骚，就简单说说生活中的一些琐碎片段吧。

01. 分不清

婆婆经常会闹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有次全家看电视，演的是个抗战剧。

看了一会，婆婆走到我身边坐着，神神秘秘地非常小声的问我：

「你是不是地下党？」

时不时的，她还会不认人。

例如看见我的宝宝，她会很高兴，但一会儿又会说：

「没奶怎么喂宝宝呢？」

「哎呀，我得去楼上看看那一个去。」

我知道，她的记忆回到了四十年前。

当年她生了双胞胎，产后没有奶水。

02. 老伴儿

婆婆对公公，比热恋期的小姑娘还粘人。

平时在家，吃饭睡觉看电视，公公干嘛她才干嘛。

公公是一名医生，退休后返聘继续上班，出门诊的时候，婆婆就在诊室的检查床坐着，视线不能离开他。

每隔十分钟，婆婆就会拉着公公袖子说要回家，时不时还会插嘴说些怪话，常弄的患者莫名其妙。

今年年底，公公就不去上班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很舍不得。但婆婆这个情况，给别人添太多麻烦了。

即使这样，公公依然很感谢婆婆，感谢她给了他一大家子亲人。

他们的恩爱和睦，是家里最大的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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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走失

有天下午，一楼邻居敲门，说看见婆婆一个人出了单元门。

我把孩子交给保姆就跑下楼去找，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楼下、小区、马路边……找了一路也没见着人，急得满头大汗。幸好有人说好像见到人往市场方向去了。

跑去市场，离了老远看到婆婆挤在一家菜店门口，她跟着最近的一个女人，一把抢了人家手里的塑料袋子，弯腰去挑菜。

我大喊了声「妈」，婆婆循声看到了我，塑料袋子也不要了，慌慌张张伸着胳膊向我，嘴巴都在抖，抱着我唔唔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问：

「你们都上哪里去了？」

04. 防丢牌

为了防止走丢，我们给婆婆做了个金属的防丢牌。

一面刻上家庭地址和电话，另一面是家庭照片，做成项链式挂在脖子上。

为什么用照片？

毕竟挂个牌子，像是昭显了某些特殊意义……我们不想婆婆清醒的时候伤心。

刻上照片能安慰她，这是她和公公和小孙子的合照，戴着可以天天看到孙子。

只是反面附加了电话号码方便联系。

05. 失去

公婆其实还有一个大女儿。三十多岁患病，恶性肿瘤，与病魔抗战了七年。

大姐走的那晚，婆婆在医院走廊痛哭，她糊涂归糊涂，失去女儿的痛，一定是巨大的。

我还清楚记得那个深夜，在病房，痛哭的婆婆和公公低声摆手说：

「都撤了吧，仪器都撤了吧，别再让她受罪了，放手让她走吧。」

过了半年左右，公公婆婆谁也不提姐姐了，现在也是，几乎不提。

婆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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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害怕

家里一直请着保姆，但婆婆对外人都比较排斥，所以很多事情还是得家人亲力亲为。

之前有过一个保姆，我的印象极差。

有一次保姆主动提出陪婆婆下楼散步，我不放心，就一直跟着。在路上，婆婆又糊涂了，分不清我和她的关系，问：「你不是叫我阿姨？」

我还没开口说话，那个保姆却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真尖锐啊。

她一笑，婆婆更怕了，嚷着要回家说不认识我们。

如果你的生活中也遇到过我婆婆这样的老人，请不要嘲笑他们，也不要把他们当傻子。

07. 生活起居

婆婆的衣物全部都是我在收拾。

内衣裤隔段时间要给她买些新的，因为自己上厕所已经不知道用纸了。跟着她把纸塞到手里也不行，总是忘。所以只能勤换内衣裤。

婆婆有些抗拒洗澡，有段时间糊涂的厉害，一洗澡就要问我：「我是不是影响到你的利益了？」

情绪不稳定就会翻脸：「你为什么要报复我？」

这样的时候没有办法的，只能像哄孩子一样，一遍一遍的解释。

08. 健康

13 年有段时间，婆婆病情比较重，脸都是浮肿暗黄的，情绪极其不稳定。

清醒时非常温柔的人，情绪发作起来，晚上几乎不睡觉，天天闹，大哭，躁狂，还会打人。

后来公公带着婆婆去了精神专科医院，找一个老教授给调了几次药，吃了一段时间后，很少有那种躁狂状态了。

到现在，婆婆患病十年了，除了糊涂和情绪的不稳定，活动吃饭等都还可以。

很多事情，会需要帮她一把。比如刷牙你要给她准备好牙刷捏好牙膏告诉她水龙头开关，剩下的她可以自己来。

09. 深夜

在我们家，晚上睡觉的时候，屋里都会亮着一盏灯。

公婆房间是，卫生间的要开着，客厅开着壁灯，我们卧室开着台灯并且不从里面锁死。

因为婆婆半夜可能会醒。

病情严重的那段时间，公公是最崩溃的，也迁怒过我们，我们只能默默的把婆婆带到客厅，陪着她说话，直到她睡着。

10. 清醒

疾病的残忍在于，婆婆知道自己会做错事，甚至曾跟公公说「不想活了」。

觉得自己没了价值，清醒后就会格外难过。

因此，我们总是时不时的提起她对家的奉献，强调她对这个家很重要：

「妈啊，你可得好好的，宝宝很快长大，我们都得上班，到时候可就全得指望你了！接送孩子啊，陪孩子逛公园啊，都离不了你啊。」

每次她都会特别高兴，连忙说愿意干这些。

要让她觉得这个家没她不行。

你可能会问：这样的生活，累吗？

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躁狂状态，婆婆就像个小孩，需要的是耐心耐心耐心。

崩溃的时候确实有，但每个人都会老去，如果将来我也有这一天，但愿我也能被照顾，也能活出自己的价值。

价值，是的，每个人都应该活的有价值。

阿尔茨海默病会影响老人的记忆、语言等认知功能，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快乐，不意味着他们此后的人生没有意义。

在《忘不了餐厅》中秀了一把英文的蒲公英奶奶，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希望这样的故事，能给正在和疾病抗争的 800 万中国家庭，带来一丝正能量。

生活不会一帆风顺，困难总会在某处和我们不期而遇，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面对它。

如果你想了解更多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生活和故事，去看看《忘不了餐厅》吧。

「阿尔茨海默」不是一个简单的病名，而是一群会笑，会哭，会爱的老人。

封面图来源：《忘不了餐厅》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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