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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我和“室上速”的爱恨情仇

作者:奴隶社会 来源:奴隶社会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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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850 篇文章

Photo by Luca Bravo on Unsplash.

作者:二笨。

华章写在前面:

二笨加入我的团队已经七八年了,我一直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最近去南京我们才第一次见面,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从下午开始一直聊到半夜,只可惜没有见到骚男(这个神秘男子是谁?请看下文)。不过大家别搞错,我们不是网友,我认识她已经超过 30 年了。

我们是高中同学,那时候我母校一个年级只有四个班,我认识年级的每一个人,但那时我们应该没有说过话。如果不是因为老同学聚会后老林的热心介绍,我们估计注定会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然而,阴差阳错地,当时处于空档期的她远程加入了我的小创业团队。一开始就是各种打杂,我们有很多电话长谈,我也逐渐了解了她,这个瘦小身躯下面那份不甘,和那十二分的努力和靠谱。

她的微信名是二笨,她说,她做事情只会下笨功夫。她永远是那个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可以联系到的人,那个只要在上班时间永远保证在屏幕前的人,那个所有工作都会做到十二分的人。

她今天讲了一个很平凡的故事,但每句话都是真实的。她的经历可能对其他被“室上速”困扰的朋友会很有用,如果你周围有这样的朋友请转给他,希望他可以早日恢复健康。也感谢故事中的老唐,我中学的铁哥们之一。

骚男的故事已约稿,保证极具可读性,想读就多鼓励鼓励作者哈。


本人,70 后,出生时抓了一把烂牌,患有先天性脊椎侧弯,严重影响了身体的正常发育,成年后身高体重都异于常人,身高 1.3 米,体重 60 斤。呃呃,走在大街上回头率超高。


庆幸的是,遗传了老爸的智商和老妈的乐观坚强(有点小遗憾,这两种我最多获得百分之十),比智商,比不过老爸;比坚强,比不过老妈。但是无论如何也算是在满满的爱中长大,性格没有扭曲,自我感觉不错,还有点小自恋。


遭受最大的打击就是拿着金光闪闪的 CPA 证书却敲不开任何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的门。给出的原因简单粗暴,“影响公司形像”。呃呃,这简直太令人发指了,太对不起我每天下班后风雨无阻地去上辅导班的 4 年血泪考证史了。


不过所有的血泪都已过去,人到中年的我现在幸福满满。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一个让我崇拜到仰视的爱人(下文中的骚男)。“仰视”是因为他身高 179,一般我不愿意和他一起出门,一起逛菜场的时候卖肉的大婶都会问“这是你老公啊”,那一脸惊讶恨不能跌到地上去了(真想给她个白眼)


被问得多了,我有时候也会问骚男“后悔吗”,他就会表现得一脸无辜“过了七天退货期了”。好了,八卦到此,进入正题。


▲ Photo by Wolfgang Hasselmann on Unsplash.


一个涨停板引发“室上速”,

从此如影随形


2011 年,我赋闲在家专业炒股。我以为我研究了一尺多厚的股票书籍,加上我专业的财务知识,股市会变成我的提款机,然而慢慢地发现我和大多数股民一样,被 A 股绞得死去活来。


当年 5 月的一个下午,我一直死磕的那支股票突然飙升,我当即挂了个涨停价,成交后它就拐头向下。我开心得一下子感觉心脏嘭嘭直跳,开始我没当回事,就以为是精准操作了一把小激动一下。


大概过了十分钟,心跳还是快得惊人,我觉得不太对劲了,心脏跳动的感觉就像水开了一样咕嘟咕嘟的停不下来。我开始紧张,不知所措,心想不会就这么挂了吧?为了赚这么点小钱那也太悲催了。


幸好看见桌子上有老爸给我备的速效救心丸,情急之下我马上倒了几粒含在嘴里。结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救心丸的味道一出来,我的心率瞬间恢复了正常。当时我的感觉,哎呀妈呀,神药啊!我现在还能想起当时我对速效救心丸的顶礼膜拜之情。


从此,我的包包里、床头柜上、书桌上,都有救心丸的一席之地。后来医生告诉我这个药对“室上速”根本不起作用,不过因为这次的经验,我还是坚信它就是我的药。


事后仍然有点小害怕,回家告诉了老爸,老爸立刻带我去了学校的门诊部,门诊部的医生给我做了心电图,因为心率已经恢复正常了,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老爸不放心,又带我去了市医院,医生听了我的描述,就说住院观察几天吧。


就这样,我开始住进了医院,做各种检查,怀疑甲亢、心肌炎等等。折腾了一个多星期,也查不出结果。出院诊断书上就写了“心律失常”。现在回忆起来,这应该是我的“室上速”第一次发作。

 

这里简单给大家涨涨知识,什么是“室上速”:


室上性心动过速,简称室上速。阵发性室上速是一种阵发性快速而规则的异位心律。其特点是突然发作突然停止。发作时,病人感觉心跳得非常快,好像要跳出来似的,很难受。发作时心率每分钟 150~250 次,持续数秒、数分钟、数小时或数日。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晚上,骚男打电话说帮他画个图急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着急了,心脏又开始嘭嘭嘭。我打电话给老爸说心脏不好了,老爸老妈骑着电动三轮风一样的速度把我接回了家。


大概是因为回到了爸妈家,心里顿时有了安全感,至少不用担心一个人挂了都没人知道,一进家门心率就恢复了正常,除了有一点点心慌,就没有其他不适了。


后来我就把我的症状和同学老唐(心脏科的专家)描述了一下,他告诉我应该是“室上速”,目前这种病还没有药物可控,发作的时候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一般没有生命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射频消融手术。


我说必须手术吗?他说发作不频繁,不影响生活可以暂时不做。一句“没有生命危险”,从此就成了我逃避这个手术最有力的挡箭牌。


▲ Photo by Murashkame on Unsplash.


“室上速”让两个人战争频发,

愈演愈烈


2015 年,我和骚男终于结束了长达十年的异地恋,我来到了他的城市。在这里我举目无亲,骚男经常出差不在家,所以我便成了他出差时最大的牵挂。


有一次我在洗澡,没有及时接到他的电话,这是我第一次把他吓得半死。他以为我一个人在家心脏病犯了,他在电话里对着我怒吼,说以后洗澡必须提前报备。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是如此的担心我。


从此洗澡前报备就成了必做的功课。出差回来后,他就和我说,必须去做手术。我抗拒,我说不做,我说老唐说了,这个病不要命。他大声吼我:“你是和我一起生活,而不是和老唐一起生活”。这是我们第一次因为做不做手术而吵架。

 

从 2015 到 2016 断断续续发作过好几次,大多情况下是 10-15 分钟,最长一次也只有 30 分钟。只是慢慢地,救心丸不像原来那么好用了。因为骚男不在家的时候多,我知道他是担心的,所以基本上我都不告诉他。


最搞笑的一次是他出差刚回来,正在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一个笑话,我笑着笑着就发作了。骚男看着我突然不笑了,问怎么了,我说心脏不好了。


骚男气急败坏地说:“这就是你给我回家最好的礼物”。然后又让我去做手术,我嘴上答应着,其实心里还是抗拒着,为此我们吵过好多架。


▲ Photo by freestocks.org on Unsplash.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真的担心我,从他一知道我有这个病他就查阅了各种资料。他说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有小概率的。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不吱声。他说我一天不做掉,他就过得战战兢兢,觉得我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因为知道这个手术早晚要做,所以从 2017 年起,我开始记录每次室上速发作的时间和时长。2017 年还好,发作了 5 次。2017 年下半年,我一直坚持锻炼身体,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发作过一次。我心里开始暗喜,以为我一直坚持锻炼这个病就会自己好了。


然而,世上并没有侥幸的事情。2018 年 2 月的一天,发作时长第一次超过了 1 小时,4 月 5 日又发作了一次,这次时长竟然长达 2 小时 40 分钟。当超过 2 小时心率还没有恢复正常的时候我开始感到害怕,我给闺蜜打了电话,这是我第一次因为室上速向朋友求助。

 

我拒绝手术这件事一直让骚男提心吊胆,让他暴跳如雷的这一天终于来了。那是个周末,闺蜜带我去化妆(因为我一直素颜,闺蜜实在看不下去,说我活得不像个女人,必须要改造我一下)。本来是个很愉快的下午,闺蜜一直陪着我。


化完妆的时候,我拿出手机,发现上面有 3 个骚男的未接来电,还有一堆未接的微信语音。一看时间都是 1 小时之前的了。我赶紧回了个微信,说和闺蜜在一起。当时并没多想什么,想的就是回家后是否让他看见我化妆的样子。我到家半小时后,骚男回来了。


一进家门就对着我怒吼,他的声音简直是在咆哮了,他说他在高速上一路狂奔,不停的打电话给我。他说他打了 20 多个电话,电话不接,语音不接,他简直要崩溃了。他说,他当时心里就想,如果回家看到我好好的,就让我立刻滚蛋。


我被他的怒火吓到了,我赶紧拿出手机,我说你看你看,我的手机上真的就只有 3 个未接来电啊。他接过去看了一下,果真就 3 个(说到这里不由得要给苹果提个 bug,呃,职业病犯了)


他看到只有 3 个的时候,怒火熄灭了不少。然后盯着我的脸,慢慢地说了一句:“化得不错,就是口红太红了,换个浅的”。然后又问:“你会卸妆吗?”。这时候我就知道他的火基本上消了。我又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的担忧。


▲ Photo by Taylor L. Spurgeon on Unsplash.


下定决心和“室上速”说拜拜


最终让我决定做手术的这一天终于来了。2018 年 9 月 8 日晚上 9 点,我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翻了个身就发作了,我没当回事,像以前一样保持深呼吸,11 点了还没有恢复。已经到睡觉时间了,我想先睡觉吧,就服了一粒安眠药准备睡觉。


服下药后,转念一想这心率还没恢复呢,我就去睡了,不会睡着睡着就挂了吧。越想越焦虑,开始出虚汗,心跳似乎也更快了。我无法忍受一个人在深夜里的这种恐惧,于是给闺蜜打了电话。闺蜜说她马上到。在听到她说她马上到的时候,我心里有点安全感了。


20 分钟后她到楼下了,我下楼,上车,她启动,拐了一个弯,还未到小区门口,我说停车。她说“怎么了”,我说心脏好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当时她也是服了安眠药准备睡觉了,接到我的电话,她说听到我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把她吓坏了,开车一路狂奔。


现在想想挺后怕的,她的失眠比我更严重,她服了安眠药还要开车来接我,想想太可怕了。就是这次半夜求助让我终于下定决心,回家手术。我折腾家人可以,但是我绝对不能折腾朋友。


然后我把 2017-2018 年的发作记录给老唐看,老唐说“看记录确实该手术了”,所以这一次我决定不逃了。从我决定回家做手术那天起,我自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因为所有的医生都告诉我这是一个很小的微创手术,成功率近百分百。


我之所以害怕就是怕疼,毕竟是心脏手术,我还是心存恐惧。当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当所有的医生都告诉我只是打麻药稍微有点小疼的时候,我觉得我可以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在网上挂了号,因为事先知道上手术台必须要裸着,出于害羞,我优先选了一位女医生。


然而冥冥之中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眷顾,我把网上挂号的截图发给了老唐,我想问他是不是我挂谁的号,就由谁主刀。没想到老唐当即表示,“你不用管了,我来给你安排”。


就是因为老唐的这句话,才有了我之后的幸运。后来我才明白,老唐清楚我的身体状况,他知道这个手术对正常人来说是简单的,但是对于我还是有难度的,他不想增加我的心理负担,所以只字未提……


到了去住院的这一天,骚男陪着我去办理各种手续以及各种术前检查,护士说检查时必须换上病号服,这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像个病人了。手术的这天终于来了,说实话,我自认为是不紧张的。


▲ Photo by Adhy Savala on Unsplash.


但是据骚男说我的潜意识里是很紧张的,他说我这两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都是紧张的表现。我未予还击,只是白他两眼,心里嘀咕平时我就是小食量,平时就是睡不好觉……


手术时不想让老爸老妈来,他们年事已高,不想让他们有太多担心,提前沟通说让他们在家等消息就好。


可是老爸坚持要来,他振振有辞,“从小到大,她的所有大考都是我陪着的。只要我在外面等着,她就会考得很好。就有一次考注会,我出差没在家,让她哥哥陪了一次,那次她就没及格。所以我必须陪着,有我在外面等着,她心里踏实,她就一切顺利”。


好吧,我和骚男都无言反驳。手术当天的早上,老爸、老妈、哥哥都来了,加上一直在医院里陪着我的骚男,一大家人,浩浩荡荡。当接我去手术室的护工过来时,我和老妈讲,不要担心啊,就是个小手术,快了半个小时,最多一个小时我就出来了。


然后我就被推进了手术专用电梯,和家人做短暂的分离。从进了手术室我开始感觉有点紧张了,冷冰冰的,有一个护士过来和我聊了几句,缓解我的紧张。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慢慢的感觉好一些了。没多久,进来一位穿绿色衣服的男医生,给我做术前消毒,打麻药。


▲ Photo by Piron Guillaume on Unsplash.


当两个静脉都做好穿刺的时候,方教授(老唐帮我约的专家)来了。然后我慢慢地听见他们小声讨论,说我的心脏和别人长的不一样,心室怎么这么小啊等等,方教授还问有没有更细的传导丝,另外一个医生说这已经是最细的了。然后我又听见他们说加个心脏造影,又给我加了一个股动脉穿刺。


我听着他们不断讨论着我的各种状况,讨论该如何继续。确定方案之后,方教授开始下各种指令,一位年轻的医生跟随方教授的指令,不断地调整电压,温度,刺激我的心脏,让它像平时发作的时候那样快速地跳动起来(后来我知道这在医学上叫做“心脏电生理检查”)


当方教授终于找到我心脏里那根多余的血管时,我听到他们集体欢呼了一声。那种兴奋的感觉就像是他们发现了一个大 bug。当手术结束的时候方教授俯下身在我耳边说,“过程很坎坷,手术很成功”。

 

▲ 图片来自网络。


回到病房后,我给老唐发了个消息:“终于做完了,我给方教授出了个难题,做了 2 个小时,把他累坏了”。老唐回复我:“幸亏找老方做了”。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老唐对我的手术难度是早有预判。


后来又收到了方教授给老唐的反馈:“今天非常成功地为你的高中同学做了手术。她确实非同一般,先天性脊柱高度侧弯,心脏几乎完全被挤到右侧胸腔了”,就更加验证了老唐的判断。

 

终于,我和困扰我多年的“室上速”说再见了。骚男心里的那颗“定时炸弹”终于被拆除了。


一生温暖纯良,也有爱和远方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天起,老天就为我关上了一扇门。但终究它还是眷顾我的,又默默地为我打开了 N 扇小窗。现在我的内心对生活充满了无限感激。感恩前半生我遇到的所有人和所有事,让我人到中年依然还能过得像个孩子一般。


有宠爱我的父母,有疼爱我的哥哥,有经常训斥我但是对我一直悉心呵护的骚男,有从小一起长大的 40 年的铁杆儿闺蜜,还有一大群对我照顾有加的老同学们。就算是来到了举目无亲的陌生城市,也迅速遇到了一个待我如姐妹般的好闺蜜。我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

 

“室上速”的故事讲完了,人生还要继续。虽然人到中年的我仍然不肯承认“中年”,如果说有什么人生感悟的话,我最大的感悟就是“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容易”。如果充分理解了这一点,各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问题就会变得简单。


▲ Photo by 95C on Pixabay.


很多年前在网上偶然看到了李亚鹏的消息,关于他先天患有唇腭裂的女儿。当看到李亚鹏说,他和太太去逛街,在把孩子放在胸前婴儿袋的时候,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把女儿的脸朝外,说他们不想再做一个行色匆匆的父母。


再后来又在他博客中看到他写的《把爱传出去》的文章,他写道“当嫣儿懂事的时候,希望大家听到唇腭裂会像听到感冒一样稀松平常”。


这句话直接击中了我的心脏,原来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就像我现在每天出门的时候,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路过的行人能够把我当作空气,我只想像个平常人一样好好地晒晒太阳,不要被关注地晒晒太阳,仅此而已。

 

(PS:术后 24 小时我被困在床上不能动,全靠骚男悉心照顾。为了表达谢意,在此立个 flag:看在你为我喂饭喂水,端屎(这个我挺争气,术前解决了)端尿的份上,从此以后决不再为抽烟这件事和你吵架(善意的提醒除外)。)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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