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豆困境：豆农濒临破产，贸易商痛失上亿美元订单

“今天整个盘面都是绿的，CBOT（美国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大豆期货价格这几天持续下跌，跌到了十年以来最低水准。”北京时间5月13日晚，美国西北谷物公司总裁Gary Mao在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惊叹道，这也是他在美国从事谷物贸易16年以来第一次遇到。

据新华社报道，美方拟于5月10日将200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的关税从10%上调至25%。该消息一出，引发了美国大豆期货市场的波动。

美豆一直是我国进口大豆的主要来源。据商务部公布的数据，2017年我国大豆总进口量约为9552万吨，美国大豆约为3285万吨，占到了三分之一。据媒体报道，自2018年年中中国对美国的大豆加征关税后，美国大豆对华出口就一直低迷。有分析认为，现在的美国大豆出口能否达到市场预期，主要取决于中国，然而结果如何，无人可预知。

近日美国大豆协会（American Soybean Association）发布公告，敦促美国行政当局取消对中国产品加征关税的计划，并迅速与中国达成协议，还强调了中美大豆贸易的重要性，并表示随着谈判的拖延和曲折，大豆农民在经济和精神上受到的重创不容忽视，农民们的耐心也即将耗尽。

据《中国企业家》了解，美豆出口受阻，豆农的日子最不好过，几近破产边缘。目前美国农产品贸易市场“压力很大，农产品很难找到出路”，美豆整个产业链陷入了困境。

Gary Mao告诉本刊，他公司的3个亿贸易计划完全落空。现在美国的农产品面临着两大困境：一是去年下半年的农产品还在仓库里，新的产品就要收获上市；二是位于南美的巴西和阿根廷，其大豆、高粱等农产品正处于丰收季，而它们的价格比美国还低。

5月13日，CBOT大豆主力连续合约盘中一度跌破800美分每蒲式耳。而据美国农业部的数据显示，美国大豆的成本在850美分左右，部分地区可控在750美分上下。

这意味着，期货合约价格已经跌破豆农种植成本价。对于豆农而言，跌破种植成本线就意味着破产。“最近大宗商品的价格基本维持在成本线上下，已经是市场最低了。而成本线很关键，因为它代表着大宗商品的平均价格，现在意味着有一半的农产品比如大豆的价格是低于种植成本线的。” 一位美国谷物业内人士告诉《中国企业家》。

该人士进一步称，今年美国农民的破产率会非常高，目前多数农场主在做资产并购处理，这也是美国过去五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Gary认为这是美国谷物行业最危机的一个时刻。“原来农民都觉得贸易谈判会得到很好的解决，他们（豆农）一直存着去年的大豆，没有出售，就想等着贸易谈判之后，价格回升再来卖。现在看来，这是遥遥无期的了。”

根据5月13日美CBOT的交易价格数据，Gary计算了一番，他发现东部地区的豆农卖到粮库或贸易商的价位（即粮库的收购价格）是-50美分，而中西部的豆农卖到粮库的价位（即粮库的收购价格）是-100美分。换算之后，前者收购价为275美元每吨，后者收购价为258美元每吨。

“毫无疑问，农民卖了就是亏本的，他们现在也不愿意卖”。Gary称，在美国，豆农们一向很支持特朗普，他们原本认为这会帮他们解决问题，但现在觉得毫无办法，还一直亏本，而且现在也是美豆的播种季节，种子、农药、化肥等价格都很贵，豆农们很焦虑。

按照美国大豆种植环节，大部分农民会先通过贷款购买种子、肥料，再通过收成出售获得收入来偿还贷款。一旦贷款还不上，可能会造成破产。“一些有钱的豆农坚持不卖，一直屯在家里。而一些背负贷款的豆农会以低价将大豆卖掉，先还贷款和购买种子。” Gary称，总体而言，豆农们遵循“能不卖尽量不卖”的原则。

但如果去年的美国大豆还没有卖出去，新出来的大豆又将存在哪里？一名业内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如此质疑。由于美豆的仓储能力不足，豆农通常是“边卖边种”的状态。“如果失去中国这个市场，豆农必定会面临巨大的仓储压力。”

早在2018年10月，美国政府曾承诺给予大豆种植者补偿，彼时这个被誉为“补助计划”的承诺对豆农是利好。今年3、4月份时，美国谷物行业内的普遍判断是，如果中美贸易谈判进展顺利，之后市场走势就会比较稳定，这对农民的信心也是一个较好的提振。

令豆农们意外的是，中美贸易关系的再度紧张，非但没有令市场行情转好，“补助计划”也随之停止，他们的经济压力也越来越大。上述美国谷物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分期付款式的补贴金在今年年初就已发放完毕，多数豆农处于破产的边缘。”

前述业内不具名人士向《中国企业家》透露，自2018年以来，真正盈利的美国豆农所占比例只有30%。上述美国谷物业内人士对此分析认为，该数据偏差不会太大，“大部分农场主的确可以做到账面上的盈利，却无法做到实际盈利，因为没有把土地价值要素计算在内。从这个角度而言，30%是完全有可能的”。

Gary所在的美国西北谷物公司是一家做谷物产品（大豆、玉米等）和饲料原料的集装箱运输的服务公司，服务包括运输物流和终端服务。不同于大公司大批量散船出口模式（散船模式对资金和数量要求高，一次运量在5万~7万吨，资金高达上千万美金），这家公司主要面向全球的中小客户，相对小巧灵活。

公司体量虽不大，但每年收益较为平稳。此前公司出口中国的大豆占到出口总量的50%，其他出口到东南亚各国。2017年公司销售额达到2.4亿美元，大豆占公司整个销售额的30%。

自2018年下半年开始，美国西北谷物公司和中国市场的合作逐渐减少，转而继续拓展除中国以外的如尼泊尔、斯里兰卡、孟加拉等国家。不过这些国家相对中国而言需求较小，早年并不被Gary放在眼里。“原来我们和中国市场的贸易，仅一个大豆合同，合作规模就在2000吨到3000吨之间，那些小国才两三百吨的规模，和中国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然而，超过10年的经营，让Gary一直很信赖和依赖中国这个市场，“中国客源的信任度和执行力一直很好，我们还是喜欢和中国市场打交道，毕竟经营那么多年，开拓新市场也会遇到一些新的挑战和难题”。

最近，由于中美贸易关系再度紧张，Gary和公司遭遇了3亿贸易计划的落空。按照公司的五年计划，Gary原来制定的目标是加大投入，并要求员工每年在中国的销售额要达到3亿美元。而仅去年一年，受到中美贸易摩擦影响，公司损失的贸易额在1.5亿美元到2亿美元之间。

就在三个月前，他和公司还对中国市场和两国贸易关系进展抱有信心，当时有消息说中国对美国的农产品进口量会翻一番，规模也将从240亿美元增加到500亿美元。彼时，他和同事“既兴奋又激动”。

一个月后，受中美贸易摩擦影响，美豆价格已经很低，有一些对于两国经贸关系形势敏感的客户来向Gary询问行情。对方认为，可冒险先以低价买入一批大豆，如果中美贸易进展顺利，到时就能以高价卖出。但Gary认为此举风险很大，最终没有达成合作。

如今，Gary的3个亿计划全部“泡汤”。面对着昔日船只来来往往的美国西海岸，他公司的航运业务处于“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的状态。“我们也很焦虑，中美贸易关系的不确定性会影响对线路、运力的安排工作。”

但又不能坐以待毙。Gary发现，有几家谷物贸易公司已经在调整内部方案、优化部门及人才。“最近两年，效益不好的贸易公司出口销售农产品的部门一旦出现亏损，就会做人员调整。”

但对于自己的公司，他打算去培养一批新的市场人员。他认为中国市场早晚会被打开，只要把准备工作做好，他还准备了一个“多管齐下”的方案：一是不放弃中国市场，先做准备，等待时机再进入；二是扩展小品种如芝麻、花生等，而不只是大豆、玉米、高粱等单一大品种；三是适度拓宽其他国家的市场；四是把自己的“内功”修炼好，提升基础设施建设、调整和培养新的人才。

他将自己的状态描述成“既悲观，又乐观”。他经常和见到的人开玩笑，讲到一个梗，“大家坐下来谈，美国要输出中国市场100斤，中国已经答应了要99斤，差不多嘞。”说罢，他哈哈一笑。

“公司陆续在缩减业务，我之前一直负责的美豆进口贸易，现在做得越来越少了，最近美豆的业务全部停止。”中国厦门市明穗粮油贸易有限公司的经理杨慧臣无奈地告诉《中国企业家》，自2018年7月以来，杨所在的公司就开始逐渐缩减美豆进口贸易业务，并在不断拓展其他大豆进口渠道。

自2018年7月，中国对美加征关税发起反击，对原产于美国包括大豆在内的14类106项商品加征25%的关税后，巴西逐渐成为中国主要的大豆供应国，美国位居其次。杨慧臣称，除了美国，巴西、加拿大、阿根廷、乌拉圭等也是公司考虑的进口国家。

大豆依赖散装船海运运输，南美大豆的海运费要比美国大豆高，但两者到港价相差无几。

近两年来，巴西大豆主要出口到中国，同时巴西自身也会从美国进口一部分。国内对于大豆需求，主要用于压榨产生豆粕和豆油，而豆粕是国内动物饲料的主要蛋白质来源，用于压榨的大豆主要来源于进口大豆，国产大豆则主要用于食品加工等。

目前巴西大豆正处于收获期，国内市场开始担心巴西大豆价格或再度走高。再加上进入5月，国内豆粕期货的迅速上涨，一度逼近涨停，有媒体认为市场已陷入恐慌之中。如此一来，中国对大豆的需求是否会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

东方艾格大豆行业分析师傅真真告诉《中国企业家》，目前大豆的采购价格高企，终端需求不明显，对于企业而言，压榨的利润目前处于亏损状态。“非常谨慎，不敢多买”。

傅真真进一步称，短期内并不会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由于受到疫情影响，下游生猪养殖业对豆粕及相关饲料的需求大打折扣，使得国内对大豆的需求骤减，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供应紧张的局面。但如果中美贸易关系长此以往下去，国内对于大豆的需求或会偏紧。

这一情况，从进口大豆到岸价格和豆粕现货价格也可以看出。

来源：前瞻数据库

此外，自2018年以来，中国加大了种植大豆的力度，农业部还实行大豆振兴计划，将扩大东北、黄淮海和西南地区大豆种植面积。近日中国农业部发布的供需月度报告称，2019/20年度（10月至次年9月）中国大豆产量将达到1727万吨，比上年的1600万吨提高7.94%，创下2004/05年度以来的最高水平。

不过我国的大豆进口量一直是国内产量的5倍多。傅真真认为，相对于往年近9000万吨的大豆进口量而言，上述增幅还需提高。且国产大豆主要用于食品加工，以食用为主。

来源：前瞻数据库

目前最重要的是，要逐步减少对美豆的单一性依赖，除了从巴西进口大豆，还可从俄罗斯、乌克兰等国进口。“虽然和美国相比，俄罗斯大豆的单产水平不高、基础设置还不够完善，但可以将此作为一个中长期的规划。从长远来看，只有提高大豆的加工利用率、饲料转化率，减少浪费，才是解决的根本之道。”傅真真说。

。END 。

制作：崔允琰  校对：张格格  审校：高欢欢

谁是“硬核创新”之王？

2019年“中国企业未来之星”“中国科创企业百强”评选活动火热启动，欢迎报名参选。

评选咨询：

郭女士 010-59512930、15321157997

胡女士 010-59512932、15210537892

点击下图直接报名 ▼▼▼

[ 推荐阅读 ] 点击图片即可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