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么多人说，他可能是下一个球王级存在？

基利安·姆巴佩。

还有八个月才满20岁。

这一周，从巴黎到波尔多，我到处都听见人说这个名字。

——当然，先前也已经有了。比如去年秋天，温格就说，姆巴佩会成为新的贝利。

上周中，在巴黎西郊，巴黎圣日耳曼的训练基地，助教卡马拉说：

“我们要耐心点；姆巴佩还年轻，我们会一点点加强他的战术地位；他还在适应城市，他还在学习如何与全队搭配，这是他第一年来巴黎；按照计划，他会成长得很稳健的。”

在凯旋门旁的法国足球甲级联赛总部，我问总裁先生：“法国历史上的巨星，最后都会效力于别处：普拉蒂尼为尤文图斯而战，坎通纳去曼联，齐达内的巅峰在马德里度过，亨利是阿森纳之王；现在格里兹曼和博格巴也都在国外；下一个法国之王会是谁呢？”

总裁先生答：“姆巴佩。巴黎圣日耳曼现在的旗帜是内马尔，但姆巴佩，嗯……所以，留下他，很重要。”

在波尔多大西洋球场，我问德约卡夫。“您作为法国历史巨星以及国际米兰的名将，曾经与齐达内，与罗纳尔多这样的传奇共事；现在的法国，您看得见哪个球员，有机会成长为类似级别的巨星吗？”

德约卡夫说：“姆巴佩。他拥有一切资质。将他留在法国，很重要。”

3月31日，波尔多，联赛杯决赛，巴黎圣日耳曼vs摩纳哥。巴黎有联赛头号射手24球的卡瓦尼，摩纳哥有联赛第三射手17球的法尔考。但大家都在讨论姆巴佩：因为周中热身赛，姆巴佩身穿法国10号进了两个球。因为本季他为巴黎各色比赛36场已进了19球——包括联赛13球8助攻。

因为他还有八个月才满20岁。

最后，只有看过比赛的人才懂的玩意儿。

3月31日晚，巴黎圣日耳曼对摩纳哥比赛开场五分钟，姆巴佩从右路到中路，一双脖子下面全是腿的鸵鸟长腿不知怎么一忽闪，已经夺入禁区；吉里克阻截，姆巴佩倒地；裁判先跑过去，判定没犯规——然后在满场球迷哗然声中，用了现场VAR帮助，确认了录像，回身一指：点球。

卡瓦尼轻松地破门，1比0。

摩纳哥压上。穆蒂尼奥与提耶勒曼斯频分配合，不断制造内切的机会，洛佩斯在边路传中，但因为抢得急，特拉普的出击总能轻松截住传中，法尔考只能在禁区外游弋；巴黎这边，拉比奥回撤保护后卫线很成功：毕竟内马尔不在，他的中场前插接应内马尔任务变轻了。

内马尔不在，巴黎的进攻，完全集中到了右路。确切说，姆巴佩这一路。

后场角球破坏，姆巴佩回撤到本方30米接球，然后，右路启动，用一个仿佛闪烁火焰的奔袭开始：那一下仿佛《海贼王》里路飞开了二档，你难以想象那两条长腿是用如何的速率在变化；刚过中场线，姆巴佩传出一脚又长又远带弧度的斜传，直找左侧。

——看上去是过了点，中路卡瓦尼还没跟进呢。

——但是等一下。

——左路，迪玛利亚已经赶到，恰好在禁区肋部接到姆巴佩这脚诡异之极的传球，然后：低射，2比0。

巴黎球迷疯了。

所谓天才是什么呢？

姆巴佩拥有两条长腿，脖子以下都是腿，一旦突破步幅巨大；但他重心又不高，步伐轻盈；他最喜欢的突破方式很奇怪：保持着重心，交叉步横抹走内线假动作，然后磕球变向，长腿忽然伸出，从对手身旁外侧呼啸而过——这一切顺滑柔韧又迅速，仿佛路飞伸出的橡胶腿。而当姆巴佩跑起来时，根本没人追得上。

这是他的有球能力。而他的无球能力，内马尔在时会更明显：内马尔送出一脚身后球，姆巴佩能够强行从对方身前启动，眨眼间弥补两个身位的差距接球。

然后是射门：本季他在法甲，61脚射门进了13球。不算高，但也不低：而且您得考虑到，他是个用右脚的右边锋。每次他在右路突破之后，必须调整位置才能射门的尴尬，大家都看见了——周中为法国队独中两元时，他是在左路与中路活动，仿佛当年的亨利。本来嘛，左脚将在右路（梅西、罗本），右脚将在左路（内马尔、阿扎尔）是定例。但在巴黎，左路是内马尔的，中路是卡瓦尼的，姆巴佩暂时只能在右路。

但右路，也不妨碍他。

赛前，我有幸见到了少时偶像克林斯曼——是的，尤尔根·克林斯曼。我当然来不及跟他倾诉“我是1990年世界杯开始看您踢球的，看了1990、1994、1998三届世界杯全部11个进球和1992、1996欧洲杯两次决赛旅程”，我只来得及问：“作为仅见的，在意大利（国际米兰）、法国（摩纳哥）、德国（斯图加特和拜仁）、英格兰（热刺）都获得成功的全能前锋，您觉得真正的秘诀是什么？”

克林斯曼说：“自我调整。你要根据球队的需要改变自己的踢法与风格，你要确实融入球队，你帮助球队，球队也会帮助你；嗯，甚至你还得尽力融入当地的生活，毕竟那样才能给你归属感。”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我忽而想到两年前的夏天，德科对我说的，“我不喜欢英格兰是因为……那里太冷了，而且伦敦吧……他们给我租了个大房子，很冷清，生活跟伊比利亚半岛完全不是一回事……”

下半场15分钟，阿尔维斯在右翼后场送出一脚看似漫无目的的慢悠悠直传：没有机会，没有空间，仿佛那球该直接出底线；但姆巴佩忽然仿佛超人变身，一个加速内侧外切，横空出世截到了球——当然也就此切断了自己的空间；在极狭窄的角度，姆巴佩一脚轻推，越过摩纳哥守门员苏巴西奇，擦着门柱滑出底线——差一英尺，就是3比0了。

这是个典型的姆巴佩球：没有机会，完全依靠他超能力一般的跑动与速度，强行变出了一个机会。

但这还没完。

比赛还有5分钟。巴黎继续压前，中场横向转移；姆巴佩来到中路，再一次长腿横拉，一个突刺，仿佛一根针刺破一层塑料泡沫；然后一脚球进禁区，卡瓦尼前插正面拿球，让过杰梅尔森，倒地低射左路：3比0。

卡瓦尼进了两球。姆巴佩制造一个点球，助攻了两球。Whoscore的评分是：卡瓦尼7.9分，姆巴佩9.2分。

——因为卡瓦尼射门5次进2球，传球17次，触球29次。而姆巴佩则：传球30次成功27次，触球53次被犯规2次过人3次。

当然还有数据无法形容的：多次回撤到本方30米，接到解围球，像个右后卫似的找中路维拉蒂接应，将球带出危险区域，进入反击。

内马尔不在时，他做了内马尔的活儿：凭空创造了所有进球。当然，他还没有内马尔那么华丽妖异的个人能力，但他比内马尔多出来的一点是：姆巴佩回防，拼抢，而且简洁。他触球轻盈简单，而且很少有“回撤接球，独自面对整条后防线”的玩法，除了最后助攻卡瓦尼那一下。但他每次接球，总会让比赛朝好的方面进化一点。

是所谓自我调整，是所谓融入球队。

但最好玩的，是态度。

姆巴佩每次独自带球面对对方单人防守时，像一个自知其卓越天赋的少年，或者说，一个知道“我并不是人类”的怪兽。看着他从一个人类忽然变身金刚狼似的穿越对手时，有种二次元的感觉；与此同时，每次被对手揪倒或缠倒，他都很平静：他很少生气，大概是从小习惯了；他似乎已经接受了“我就是会被人针对性对待的，我就是这样屌”。

上半场有一个角球，当巴黎其他人老辣地到位时，姆巴佩却在玩儿：脚尖挑球，一路颠着，玩着，朝角球区去。他真的很喜欢足球，享受踢球的每个时刻——许多其他技术妖魔，比如德贾明哈，只对比赛的某个范围感兴趣，“给我球让我盘带过人，其他我懒得干”；但姆巴佩，用卡马拉教练的说法，他喜欢比赛的每个部分。

他的比赛数据，他的年龄，他肉眼可见的天赋之外，是他身上洋溢出来的天才。都说他像亨利，其实风格并不一样。亨利拥有旷古罕见的迅速与优雅，步点、节奏、轻盈、迅如闪电；但姆巴佩身上则有着一种小野兽般的奇怪特色。

温格说，姆巴佩很像贝利——风格上，似乎这样更确切吧。

“留下姆巴佩是很重要的。”德约卡夫如是说。

在波尔多，我去了波尔多俱乐部参观，看到了一些照片：利扎拉祖、吉雷瑟、杜加里、马武巴……当然，还有当时依然有头发的齐达内。

如果他们都留下来，波尔多会多强呢？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说到齐达内，大家更多讨论的是尤文图斯与皇马时期的他，那个头发不太茂盛，但已成为传奇的他。

在大西洋球场，一个摩纳哥记者这么跟我说：

“有点诡异，但姆巴佩去巴黎也许是对的；不，我希望他留在摩纳哥，但摩纳哥留不住他，早晚他会被大俱乐部买走；去巴黎，那他还有可能留在法国。”

那意味着，法甲还有得看。

所以，虽然他现在是三叉戟最年轻的一环，只能在右路晃荡（在国家队，他已经可以有充裕的中路权限了），还得等内马尔（等他复出吧）与卡瓦尼吃剩下才有的吃，但的确，整个巴黎，整个法国，都在看着他；到目前为止，他也的确没怎么让人失望。

他已经得到过19岁以下欧洲冠军，得到过法甲冠军（上季）了。

联赛杯的这一晚，他得到在巴黎第一个冠军，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而且，在一群年纪远大过他的明星堆里，他是全场最佳。

——我有个基本测试标准：让一个完全不懂某项运动的人看一整场比赛，然后让他给出判断：场上谁最牛？通常这样挑出的人，不是踢得最老到最聪明的，但一定是天分最卓越的。

——姆巴佩就是如此，看比赛的人都能看到，法尔考与卡瓦尼这两个进球如草芥的南美连环杀手，都不如他那么闪耀，那么给人一种感觉：

“这小子是有机会成就伟大的”。

那甚至不是基于数据之类的推断，纯粹是，看见他的一举一动，能够感受到的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