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461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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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utumn,现居北京,五岁女孩的妈妈,七年麦肯锡咨询,三年互联网运营,目前创业中。天秤座 AB 型血的纠结星人,主写职场与情场的选择题。本文来自:清醒贪心记( ID:qtnotes )。
有整整十年,我在长距离的恋爱或是婚姻里。和不同的人。上海——北京,北京——香港,费城——加州,费城——北京。
距离越来越远,时差越来越大,机票越来越贵。
终于回到北京那天,我先生在期末监考,不能接机。我既不认得他所租的房子,也没家里钥匙,就从机场打车,把行李放进考场,然后独自去校园里找点吃的。
一套鸡蛋煎饼下去,立时身上每个细胞都妥贴了,恨不得像日剧那样,进门喊一声我回来了!
天空依然是灰的,杨树的叶子在风中乱晃。盛夏的考试季,迎面而来的孩子们穿着未名版衫,面目紧张,却还是动人的。
就在这个校园里,我下定决心,此生再也不与爱人分离。
Part
1
上大学时,我在上海,男票在北京。
马哲毛思课是我固定的情书写作时间,铺开洁白信纸,用蓝或黑的钢笔,字迹练得异常清秀。在异地恋里,信的品相大抵等于赴约时的妆容衣品,和女为悦己者容同理。
信封邮票务必好看。背面再抄一句诗,譬如骆一禾的“我们一定要安详地/对心爱的谈起爱/我们一定要从容地/向光荣者说到光荣”。
这是秀给男票的室友看,这就好比加了他全宿舍的微信,在朋友圈里拗造型,“我就是那个远方读诗的女友”,等着点赞。
长距离一个肯定的后果是,穷,生活费都贡献给电信和铁路。那时宿舍还没装电话,网吧和手机远未普及,恋爱的姿势是带一叠充值卡,站在露天电话亭里,聊一整夜。有一次,他在那端说,“嘿,下雪了”。那夜燕园的雪,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尽管我并未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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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痛恨距离。
我痛恨等待,等信、等电话、等上线、等假期;更痛恨每一次相聚都自带嘀哒嘀哒的倒计时,还有两周,还有两天,还有两分钟……连争吵也是不可以冷战的,怎么耗得起在一起的宝贵时间。
我痛恨不是彼此生活的一部分,痛恨那些不在场无法 get 的笑话,那些淋不到的雨、喝不到的酒,还有不认得的朋友,尤其是女的朋友。
彼此是对方城市与校园的访客。我们像最殷勤的导游一样,总是把相聚的行程塞得满满的。请看,这是我校最好看的梨花、最好吃的烤串、最文艺的书店、最桀骜的野猫……呈现出的镜头,每一帧都是能晒朋友圈的。
能逃的课就逃,能不洗的衣服先不洗,这短短数日里,只有你只有你只有只有你。我们太忙了,忙得对方走之后,需要几天恢复元气。
那时我以为,阻挡我们相爱相守的全是外在因素。诸如,表白得太晚,两人已在相隔千里的两所学校,诸如我们尚未长大成人不得自由,诸如钱怎样也不够用。
殊不知,年轻时的恋爱,总是要找些戏剧化的矛盾来自虐的。罗密欧朱丽叶有家族世仇,三毛荷西有天人永隔,紫薇尔康有皇后和容嬷嬷,那么我们就是长距离。
走在校园里,戴着耳机,放着小柯的歌,“是寂寞的苦将你带到爱情的最深处,是爱情的苦将你带到寂寞的最深处……”青春、别离、孤独、思念,好不动人,卡拉 OK 里唱起苦情歌来都比别人理直气壮几分。
事实上,我们很快就会有自主选择权,努力一下可以选择结束长距离。
然后就会发现,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至少想得不够。大四时我们分手,毕业后我去北京读研,他去美国读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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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四季流转,男票更替,转眼到了研究生毕业。
那年夏天,我无意中盘点了一下同班女生,其中 10 个有稳定男友,而这 10 个,竟有 8 个之多选择奔赴和男票不同的远方。
盘点完,我想明白了,不是我刚巧在异地恋,而是这一代人将更多地异地恋——
在中国的社会环境里,男性很难迁就女性的职业选择,那么当女性也不愿意迁就男性时,相爱的人们就分开了。
我们出生时,计划生育刚刚被写进《宪法》。这一国策会产生深远的影响,而其中有一条恐怕就是,女性在生完第一个孩子后就重回职场。男女的发展机遇谈不上完全平等,但妈妈也上班成为普世的模式,全职太太在父母辈的时代倒是罕见的。
与此同时,作为唯一的孩子,女孩们从小也被双亲寄予厚望、悉心培养。于是,这些女生已经不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有我们的志在千里。
你问女生们,肯放弃出国深造,留在男票工作的城市吗?我们不肯。
你问她们,肯放弃那个最好的学校 offer,挑选那个距离男票 offer 最近的学校吗?我们不肯。
你问她们,肯放弃千里挑一的工作,去男票的城市找个差一点的机会吗?我们不肯。
每段长距离恋爱中,都有两个成年人必须去试试世界有多么大。当远方和远方之间相隔万里时,无论别离的苦是多么真诚,我们得承认,爱情的力量敌不过各自对未知的向往。
这是再实际也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如果两人未来还在一起,那么我好 TA 也好,自然要为共同的前程打拼。
如果未来不在一起,那么,此刻的选择更是干卿何事。
你以为年轻的爱情强大,因为只有年轻人才会爱得如琼瑶小说,爱得死去活来,爱得肉麻当有趣。其实,年轻的时候,更强大的是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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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远方,究竟有什么呀。
读研时,我爹妈不许早恋的立场改弦更张为该结了、该生了。而且他俩英明睿智,判断房价即将起飞,决定出手给我和当时的男票买个婚房。
于是,假期回家时,我被带去看房了。首付从爹妈钱包里掏出来,房子自然也是爹妈选好了。内环边的新建高楼,深灰色外立面,配上暗绿的铸铁窗框,并不丑。耐晒经脏的颜色,可以住一辈子的那种。
爱女心切加上股市大好,我爸气场二米八地说,一步到位,就买三室一厅吧。毕竟,那时候上海内环边的房价不到 5000 一平。
我站在那里,不是不懂得这是慷慨的馈赠,只是一步到位这个词在心里嗡嗡作响。我想象,毕业后就被期待乖乖回家,结婚生育,在这个房子里按部就班度过一生。我不甘愿就这样被一步到位了。
后来,我没回家。后来,那个房子卖了。
时隔多年,我不得不拍着大腿说,内环边一套房子现在是什么价钿啊。三室一厅、厮守一生,有啥不好啊。然而那时候,必定是要作天作地去追求梦想的。
毕业后,我在北京跟人合租一个旧居民楼的屋子。去清河旧家具市场拉一车桌椅柜子回来,擦洗干净。批发市场挑几米布,拿铁丝挂在窗上。
有次连续出差两周回来,室友也在出长差,屋里没电了。我合衣睡了一夜,清早两眼一睁,去买电,买杀虫剂,戴上手套口罩,对着断电后长出密密麻麻黑色虫卵的冰箱一通狂喷。就此,密恐症再也没能好起来。
远方,究竟有什么呀。
有与家乡可能不同的生活,有与眼前可能不同的奇遇,有可能不同的可能。为这闪闪发光的可能,可以告别确定的爱人,风霜雨雪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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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在我后来的经验里,奔赴“可能”的人,是拦不住的。我们姑且把这些“可能”,统称为梦想。
无论跟 TA 怎么说留在体制内的好处,创业或转行的艰辛,出国或者回国的代价……TA 都听不进去。远方的召唤,勾魂夺魄,而且时不我待,眼前的安稳一分钟也忍不了。
勇敢过头是鲁莽,谨慎过头是保守。但是,若在鲁莽与保守之间必要选择一个,我还是站鲁莽的。
那么,若爱人要直奔梦想,疾驰而去,你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叮嘱几句,然而转身开始自己的生活。
少年时,我相信一种琼瑶式的逻辑,这种逻辑可以归结为这样一种句式,“如果你足够爱我,你就会怎样怎样”。
如果你足够爱我,就会 24 小时接听电话;如果你足够爱我,就会永远不理任何别的女生;如果你足够爱我,就会妥协、接受、放弃,并且心甘情愿。
现在我知道,这种心甘情愿,会让人憋出内伤,最终投射在两个人的关系上。
在爱情的天秤上,牺牲是个太重的词,另一头要堆上多少份量,才能不失去平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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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
等我勾搭上现在的先生时,他与我相隔在北美洲的东西两岸。不久后,他比我早一年毕业回国,将时差和飞行距离变成了 12 小时。
我自觉在遇到他前,早已等待够了所有的等待,独立完了所有的独立,耐心光了所有的耐心。如果长距离恋爱是个专业,拜托请让我光荣毕业吧。
有些事,积攒了十年经验值也无法习惯。譬如吵架后断然无法放下床头吵床尾和的焦灼。我终究还是干出了放下电话马上买机票去机场这样的事,在十几个小时飞行后,终于可以彼此拥抱。
那一年,我们又充当了几回彼此殷勤的导游,认识了彼此校园最美的树、最美的路、最美的松鼠。
那一年,正当人们跑步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之际,我去买了邮票和一叠洁白修长的信封,恢复了手写的信。我曾寄出与收到过无数封情书,当所有的往事都将落下帷幕,就让最后几封,是寄给你的吧。
当我也终于回来时,我已经想不出任何一个远方、任何一种可能,足以让我放弃与他长相厮守。像朴树的歌所写,“我们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十多年后,我再次盘点了一下我们班 8 个异地恋的女生。有 4 个和原来的男票一直坚持到了最后,另 4 个分手。分手的,有 3 个也已结婚生育,换了个男人而已。
最终我们殊途同归,过上了差不太多的生活。
那么,如果再来一次,我们肯不肯省略掉那些挣扎与抉择、坚持与放弃的中间过程呢?
我想,大抵是不肯的。
在遥远的远方,一个叫 Lala Land 的地方,另一个人唱过,she’d do it again。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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