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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十年前5月12日汶川地震时,在做什么吗?

作者: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来源: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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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2

十年前的今天吧,我还记得:

出事之前一天我熬了个夜,那天是下午有消息来,所以我有一口气26个小时没睡,净盯电脑了。

我还记得那时移动互联网不算发达,只得在QQ群和MSN(对,那会儿还用这个呢)之间来回刷,找人,帮传话,问平安。

我平时不太看电视,那几天电视开着,等数字;很奇怪的心理:既希望数字更新,又希望数字停滞。


我还记得有朋友是北川县城的,说他的二爷爷和三叔叔没找到,我们几个朋友一起手忙脚乱安慰着。

——大城市里独生子女多,反而是小县城,兄弟姐妹亲戚多,一分出去,就是叔伯姨婶,平日语笑晏晏的,说没就没了。

——那位朋友自嘲说:到闹灾了,才宁可没那么多亲戚,他妈的,多一个亲戚,多一颗心挂着,放都放不下来!


之前,各种消息过来:说救灾的有进山了没反馈的,有徒步前进的,有铺路的先锋们有伤亡的,之类。

一个个数字,不是电影里砍草般倒下、吃个盒饭就能上工的龙套,是人命啊,说没就没了。

  

蜀道难于上青天,当初都是六龙开山。现在拿去开山的是人。看镜头,废墟里扔的孩子课本。操场上一排排的等爹娘拿手电去认的遗体。每看一遍全身发凉。课本和书包搁那儿:抬出来的不是蜡像,是背书包拿课本的孩子。那会儿很是受不了: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好好儿下午过日子呢,忽然就,许多根线一下砸断了。一两个,平时,已经受不了;现在连绵不绝,割人的精神部分。


我还记得,有朋友后来跟我说个例子。他有一大家子在那儿,不断打电话打不通,眼看要崩溃了,有个陌生号码打电话过来,他看着,觉得像地狱来的使者,强自镇定,接了,是某个亲戚的声音,借了别人电话打的,第一句话是:

“你某某伯伯没了。”

他听了,闭了眼,但反而镇定些,还来得及问:“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出来了,黑好。”

他于是吁了口气,居然觉得一阵庆幸;至于为那位故去的伯伯难过,是后来的事了——疼痛总是来得慢些。

他跟我说,“我最怕的是,他们告诉我,都没出来呢,都找不着,生不生死不死,要我拿手电一个个去认尸体的……想起来都怕!”


我还记得,第一次觉到少许安心,是看到电视上,青川县田陌,一群人已经脱险,在田陌上站着。大概我被不断的废墟给吓到,看见那些或蹲或站的人,觉得,终于看到有人活着了,还是一簇簇地活着呢!

我还记得,我一个好朋友——现在人在都柏林写小说,当时在成都住——告诉我她平安时,我是怎么把心放进肚子里的。


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媒体上看到大规模死亡的报导。平时,社会将我们保护得太好了。人死在医院里,大家有个精神准备;猝死或意外,会有人阻挡着不让你直面残忍现实;战争电影里的死亡大多被温柔化了,没那么血腥暴力。

到那天才知道,死亡就是这么一片片的,回不来了。


我还记得第二天午间出去时,阳光闪眼,有些晕;想着同一时间,汶川那边路若蛛网,错杂着在战地救护,觉得眼前许多画面细细碎碎,身上发冷。

那会儿我24岁,还是个穷光蛋,想了想,跟我编辑说——我记得我是前一年年底开始给T打头的报纸写稿子,当时稿费结了半年的吧,还没付给我,纸媒嘛,大多如此——我说结算了之后,就拿了跟你们报纸编辑部其他诸位的一起,捐了吧。我编辑说,哎,得!


没亲眼看到人死掉的话,只会觉得那些数字是冷的;只有人过去了,叠到你面前,看到那些孩子的书包、断肢、血迹与眼泪,以及各色丝丝缕缕,才能多少感到:

一个人的生命关乎着其他人的记忆,连着周围的所有。一条命丧去,就是一条线断了,一段活着的记忆没了。那些在废墟边上喊孩子的爹妈,那些废墟里好容易扒出来面色灰白的遗体,连着多少人呢。

每条命,本来都是爹生娘养、兄亲妹好的。


我记得,那之后,我多少真切明白了,命运没什么公平可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罢了。人类编造出许多叵测的神话,就是对自然与命运本身的危惧。在这无常残忍的世上,只能依靠人类彼此的善意,齐心协力活下去。人命比一切都要紧。


史书里记录死亡,随手一个数字就过去了。反而是一句“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来得戳心。古代姑娘看良人出征,都是提心吊胆。胜或者败,都指望郎君远避刀剑。以前读时觉得矫情,事到临头才觉得,在造化不公面前,人命说没就没了,一整段与之有关的记忆与联系就此断裂,一个人怀抱过的所有过去与梦想就此消失——而且是大片大片的消失。


我有位长辈,后来参与了汶川某些区域的重新规划。她说后来去到汶川,食堂吃个饭,遇到位严肃的大师傅;别人悄悄告诉她,大师傅的儿子先前没在灾区里了。大师傅当时也哭天抢地,但时间长了,也就这样,只是先前欢实爱说笑的人,以后就不太爱笑了。我那位长辈说,这句“不太爱笑了”,细想来怕人极了。


对身经灾难者而言,回忆十年前的今日仿佛噩梦;对没亲身经历的、我们大多数人而言,回忆那一天有什么用处呢?想来想去,大概不过是这样:

时不时提醒自己,还能好好活着,还能回忆,能够在余生免除命运不公带来的伤痛,其实已经算某种幸运。一个人并不是被命运垂青才算幸福——《倚天屠龙记》里,谢逊骂命运不公,“贼老天”,是,命运就这么不讲理,所以能躲过命数无常的虐杀,已算是某种幸运。


《边城》里,爷爷过世后,过渡人都给翠翠一点钱,说一句话。“天保佑你,死了的到西方去,活下的永保平安。”这句话内容不算科学,但在我看来,这多少是对待所有命运无常的灾祸,最朴实,也是最真诚的态度了:


记住故世者;而活着的,有一个算一个,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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