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很红，但从来不是流量

最近因为《幻乐之城》，王菲老上热搜。

什么“来亲普”了，什么“懂大张伟”了，基本每期节目都配有一两个热搜。

虽然没少砸钱买热搜，还请来了易烊千玺、萧敬腾等一线明星，也着实是个难得的国产原创综艺，但节目还是没火起来。

所以有人说，王菲没流量了。

从2016年那场跨年演唱会《幻乐一场》，再到内地综艺首秀《幻乐之城》，都是轰动而起，暗淡而落。

预计破亿人次观看的演唱会直播，最终官方数据只有2000万；湖南台重金打造的原创综艺，目前最高收视率在0.84，而《我是歌手》四季的最低收视率为1.434。

这么看，王菲确实没流量了。

但是王菲的存在意义从来不在于流量。她是首位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华人歌手，是粤语女歌手专辑销量吉尼斯纪录的保持者。巅峰时期，她红到烦恼，红到人们用她指称一个时代：王菲时代和后王菲时代。

当代歌坛没谁红到过她这个份儿上。可即使是在最红的时候，王菲也不只是个流量，她说：“我自己不愿意做一个纯粹的明星，我从事的是音乐，并非戴光环的那种。”

对于时代而言，使她成为天后的是天赋，使她成为符号的是态度。态度比个性、性情更适合形容王菲，因为她始终是清醒的、自觉的——“恍惚地面对世界，笔直地面对自己”。

她是岩井俊二[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莉莉周的原型，她在[重庆森林]里演的是自己，她至今只拍了5部院线电影，第一部就获得了瑞典斯德哥尔摩电影节影后，香港金像奖提名和台湾金马奖提名。

1994-2004，5部电影，记录了她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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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菲一向以懒著称，2010年复出以来发新歌都是拿自拍当封面，参加《幻乐之城》也说是“因为轻松，不用比赛，不用当评委”。

王菲不是没有勤快过。1994年是王菲出道以来最勤快的一年，这一年她发表了四张专辑，两张粤语《胡思乱想》、《讨好自己》，两张国语《迷》、《天空》。

1994年的四张专辑，让王菲走上与主流音乐的若即若离之路

1994年，她正式改回本名，换掉了那个香港娱乐公司包装出来的“王靖雯”。

1994年，她第一次翻唱了苏格兰仙音乐队极地双子星的歌（《胡思乱想》、《知己知彼》），这是对她音乐风格影响最大的外国乐队。后来极地双子星为王菲创作了两首歌《分裂》、《扫兴》，收录在专辑《浮躁》里。

极地双子星为王菲的音乐风格上增添了梦幻流行（dream pop）

1994年，她和窦唯一起写了首歌，叫《誓言》，MV中，王菲梳着菠萝头蹦蹦跳跳，一路从闹市走到郊野，唱着“前面的路，也许真的并不太清楚”，窦唯演奏的笛子声伴随左右。

王菲《誓言》，这种蹦蹦跳跳，随心所欲式的表演贯穿MV与电影

1994年，她自己作词作曲，写了首叫做《出路》的歌，歌词上写着：“听说1999年是世界末日，到时候我们一定要结婚并且有个孩子”，还写着“算命先生说你到40岁的时候会有外遇，这让人担心，真让人担心”。

后来结婚、生子、外遇、离婚，她写得全都成真了。只是出事儿的那一年，窦唯还没到四十。

1994年，王菲在香港红馆一连举办18场“最精彩”演唱会，打破香港新人演唱会记录。

1994年，她还翻唱了小红莓乐队的歌，《梦中人》。这首歌作为插曲，收录在[重庆森林]的原声大碟里。

[重庆森林]

1994-07-14（香港）

IMDb：8.1 豆瓣：8.7

[重庆森林]IMDb上评分人数高达48972，是口碑和人气都很高的华语片

这是她首次主演银幕剧情片，也是她的银幕最佳。镜头前的阿菲，又瘦又高，你不能说她高挑，因为她一头短发，五官英朗，像个还没长大的男孩子。

高挑这个词，太过女性化了。

但对着风扇吹风，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分明告诉你这是一个少女。

林奕华在《假王菲之名》里总结得极好——

她那漫不经心的、游荡式的表演方式，与片中戴上假发努力使别人看不出来她是谁的林青霞比较，确实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王家卫一向对演员很苛刻。据报道，拍[阿飞正传]中张曼玉和张国荣头贴着头的特写时，NG了47次。

香港著名经纪人陈善之回忆：“导演就是要你忘记摄影机，磨到你好像日常生活一样，最后拍到Leslie(张国荣的英文名)和张曼玉隔绝外间的一切，觉得这个世界只剩彼此。”

忘记摄像机，好像日常生活一样，这就是王菲在镜头前做的。王家卫让她演“自己”，她确实做到了。

“王靖雯是我拍所有女演员里面最特别的一个，因为她不用力的，演戏不需要用力。她很有天赋。你叫她做什么，她有办法让这个角色成为她自己的一部分。她是很无所谓就做到了。”

王家卫对她赞不绝口，虽然在片场王菲总是臭着脸。梁朝伟还因此误会过王菲，以为她讨厌自己，结果一问才知道，她讨厌的是王家卫。

最终，王菲凭借[重庆森林]获得香港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提名和台湾金马奖最佳女主角提名，并封后瑞典斯德哥尔摩电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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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她曾唱过的“听说1999年是世界末日”，1999年对她来说确实如同末日。与窦唯结束了近10年的感情，在唱游大世界演唱会结束后，得知母亲已病逝。

3月，窦唯对香港媒体说：“这是高原，我的爱人”。

9月，王菲推出了《只爱陌生人》，这张专辑延续了《唱游》的传统，还是有女儿童童的声音，但少了窦唯的编曲。

正如歌词“我只爱陌生人”，封面上的王菲神情冷淡，姿势抗拒。

12月，王菲窦唯离婚手续正式办妥。

1991年至1999年，窦唯和王菲在一起的近十年间，发生了太多故事。他们刚认识时，窦唯是黑豹乐队的主唱，他的女朋友是姜昕；王菲的男朋友是栾树，黑豹乐队的键盘手。

王菲和黑豹乐队（左一：窦唯）

姜昕2011年出版的《长发飞扬的日子》，记录了中国摇滚乐的黄金时代，也记录了她与窦唯、王菲的三个人的纠缠。

窦唯和顾城一样，认为同时爱着两个人没什么问题。可姜昕、王菲不是谢烨和英儿，她们无法接受窦唯“理想式的生活”。1994年，窦唯在电话里选择了王菲；1994年，王菲开始走向偏离主流的音乐道路。

离开黑豹后，窦唯组建做梦乐队

1994年，窦唯认识了摄影师高原。

“从1994年到1999年，我们一直在一起，根本没分开过。起初我也不能接受（他们结婚），但最后还是接受了。”这是1999年接受采访时，高原说的话。

窦唯与高原

分手原因，在窦唯看来，是“她对我冷淡，很久了”，是“我给她打电话，要不就是在K歌，要不就是在打牌，要不就是根本找不到人”。

在王菲那里，未发一言。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时的王菲已经不是那个一有空就回北京，工作能推都推的王靖雯了。她被日本媒体奉为“亚洲歌姬”，被美国公告牌评为“最受欢迎华人女歌手”，更是香港乐坛公认的巨星天后。

2000年，她和香港两位巨星演员合作了一部电影，叫做[恋战冲绳]，这部由陈嘉上执导，王菲、张国荣、梁家辉联合主演的影片，一扫上个世纪末的阴霾，充满了夏日阳光的气息。

当时王菲6年没有接过戏了，开出的接演条件是“想和Leslie共同出演”。

[恋战冲绳]

2000-07-28（香港）

IMDb：6.0 豆瓣：7.2

[恋战冲绳]是张国荣最后一部爱情片

[恋战冲绳]全程在冲绳拍摄，是部有夏天感觉的轻喜剧。若说[重庆森林]里王菲饰演的是怀春少女，那在这回饰演的就是一位成熟且有个性的女神。

按张国荣的话来说“[恋战]里的她的角色和她像极了”，陈嘉上也说过“这部戏的女主角是个很难琢磨的女人，而王菲就有这种特质”。

她本是黑帮老大伊藤的女友，厌倦了这段感情便“携巨款”潜逃到冲绳。在这里遇见了大盗唐杰（张国荣饰）和来度假的香港警察罗宏达（梁家辉饰）。

其实看电影海报就能看清片中三人的关系。

片中有首叫《新房客》的插曲，由王菲作曲，林夕填词。林夕曾说过：“我和王菲是没有名分的夫妻。”在这首歌里，他替王菲写道：“一切很好，不缺烦恼”，与1996年《浮躁》中王菲自己写下的“一切很好，只缺烦恼”相对。

这首歌被收录在2000年推出的专辑《寓言》里，和王菲作曲林夕填词的另外四首歌《寒武纪》、《香奈儿》、《阿修罗》、《彼岸花》并称“寓言五部曲”。“寓言五部曲”概念性极强，是继《浮躁》以后王菲艺术性最高的作品。

当然，歌里的“新房客”，就是谢霆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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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6月12日，[花样年华]庆功宴，刘嘉玲请来一众大牌：王家卫、林青霞、周星驰、巩俐，但当晚没有媒体关注这些巨星，因为他们都聚焦在王菲和谢霆锋的“世纪牵手”上了。

“想牵就牵了。”

30岁的王菲和19岁的谢霆锋在一起，这个消息轰动了整个娱乐圈。一代天后和初出茅庐的青少年偶像，这对姐弟恋好比娱乐圈的“神雕侠侣”。

2000年在《陶子娱乐秀》，陶晶莹故意放上了一段“锋菲”牵手的视频，说：“那时候看起来好甜蜜啊。”

王菲说：“确实甜蜜啊，不是什么看起来。”

2001年，谢霆锋说“25岁前娶王菲回家”。

这种甜蜜一直持续到了2002年，那年王菲与王家卫二度合作，主演了他担任监制、刘镇伟执导的喜剧贺岁片[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

2002-02-06（中国大陆/香港）

IMDb：7.1 豆瓣：7.0

[天下无双]正宗港式无厘头，香港年度票房榜第12名

[天下无双]是内地香港合拍片，聚集了两岸三地的当红演员：梁朝伟、王菲、赵薇、张震，但却是部典型的香港喜剧，从头到尾都是无厘头式的搞笑幽默。

相比[恋战冲绳]的轻喜剧风，这部片子香港味道更浓，也更为搞笑。比如下面这个无厘头片段——

片中还有王菲和梁朝伟的对唱，在黄梅戏调上的小曲，让王菲得以把嗓子发挥到了黄鹂鸟的水平。

凭借着无双长公主一角，王菲获得了第二个香港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提名。

2002年3月份，就在[天下无双]上映后的不到两个月时，谢霆锋发生了车祸，跟在他后面的，是张柏芝的车。随后谢张二人去了曼谷旅行，谢霆锋承认与王菲分手。

7月份，谢霆锋与张柏芝分手；11月份，谢霆锋与王菲复合。

2003年6月份，谢霆锋来北京找王菲，又被拍到了牵手画面，这次谢霆锋走在前面。

6月至9月，王菲和黎明一起拍摄[大城小爱]，这部黎明自创公司后的第一部作品，斥资500万请来王菲。

[大城小事]

2004-02-12（中国大陆/香港）

IMDb：5.5 豆瓣：6.3

[大城小事]是王菲最平庸的作品,IMDb评分人数仅197

王菲接演这部戏的原因，一是与黎明的交情，二是片酬。

早在1992年合作港剧《原振侠》时，王菲和黎明就传出过绯闻，两人都是移居香港的北京人，“老乡情”使二人的关系比旁人亲密。

1996年他们本来还有一次合作机会，《甜蜜蜜》。陈可辛的第一人选就是黎明和王菲，但因为王菲要养胎推掉了这部戏，才换成了张曼玉。

[大城小事]着实是王菲所有影片中最平庸的一部，这部电影的最大的影响可能要算她和黎明又传出了绯闻。

同一时间，谢霆锋也和梅艳芳的经纪人王敏慧传出来往过密。

2003年11月份，谢霆锋和王菲再度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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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1月7日，王菲的第10张国语大碟《将爱》发行。这张专辑的两首主打歌《将爱》和《不留》都是王菲作词作曲，她说：“所有创作都是来源于对生活的体验和感受，留下在某一个时间点及刹那间的感觉。”

从《将爱》中可以看到王菲对感情经历的总结，无论是窦唯，还是谢霆锋，都是这种状态：“风风火火轰轰烈烈，我们的爱情像一场战争。我们没有流血，却都已经牺牲。掩埋殉难的心跳，葬送一世英名。”

当时没人料到这是王菲“最后”一张唱片，更没有人料到，一向风风火火的王菲会和李亚鹏在一起，结婚生子。

2004年9月19日，在电影[2046]的宣传活动上，记者问到王菲与李亚鹏的订婚传闻。王菲笑了出来，说：“哎呦喂呀，这个问题跳得太深。”

[2046]是王菲出演的“最后”一部电影。这部由王家卫执导，梁朝伟、章子怡、王菲、刘嘉玲共同出演的影片，是[阿飞正传]与[花样年华]的续集，“六十年代三部曲”的终章。

[2046]

2004-09-28（中国大陆/香港）

IMDb：7.5 豆瓣：7.5

[2046]被《时代》评为2005年十大电影

[2046]以难懂晦涩为人诟病，这是一部很王家卫的影片，同时也是一部解读性很强的影片，必须看过[阿飞正传]和[花样年华]才有可能看懂。

王菲在片中分饰两角，一个是旅店老板的大女儿，爱上了一个日本人，却没有勇气跟他走；一个是小说中2046列车上的机器人服务员，反映迟钝，无法及时回应客人的爱意。

有趣的是，王菲在片中饰演的是“王靖雯”，而在[重庆森林]里，还叫王靖雯的她，饰演的却是“阿菲”。

因为题材本身的限制，影片偏小众，王菲在[2046]中的表演不像在[重庆森林]里那样为人称道，但还是留下了最美的一滴泪——

这也是她留给我们最后的银幕印象了。

2005年5月24日，王菲的经纪人陈家瑛宣布：王菲将进入无限期休息。同年7月28日，王菲与李亚鹏在乌鲁木齐登记结婚。

只记得那时媒体报道——

尽管我们无法想象时常冷艳如冰的天后，总是忘情去爱的女子，会不会有一天像曾经在辉煌之时宣布退出的张国荣、梅艳芳般再度返回到令他们光芒耀眼的舞台上，但至少在今天她准备转身而去的这个瞬间，很多东西已成“最后”。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2010年2月13日，王菲亮相春晚正式复出，演唱的《传奇》搜索量高达4.5亿；

2013年9月13日，王菲发微博宣布离婚，12小时转发量达到67万；

2014年9月20日，王菲谢霆锋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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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王菲的1994-2004，她一直站在云端，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从未跌落神坛。

有人说她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一副好嗓子。

其实王菲在音乐上的天赋不仅在于嗓音，很少有人知道她是个唱作人。从1994年开始，基本上每张专辑都有她的创作。

最著名的有1996年的专辑《浮躁》，一共10首歌曲，2首是极地双子星作曲、林夕填词，7首是她作词作曲。

有人说在音乐上，王菲受窦唯影响太深，实际上与其说是受窦唯影响，不如说是受黄金时期北京摇滚乐的影响。窦唯在接受采访时，回应过：“我们是平等的，影响是相互的。她具备那样的能力，很有才华。”

在2000年发行的专辑《寓言》中，王菲作曲的“寓言五部曲”充分证明了她的才华。

“寓言五部曲”运用了王菲自创的轻美声，艺术性极高

可以说王菲是最主流的另类音乐人，她自己创作的歌曲中，体现出很强的超越性与实验性质。在音乐上，王菲始终注重自我表达，她将生命体验与音乐形式相结合，并非仅是个传声器。

当公众人物时也一样。

天生好嗓子只能让王菲成为一个歌手，无法让她成为一个时代符号。

她会破音、会跑调，但她仍然是传奇，这更多地是因为她的处世态度。华语乐坛会唱歌的人有很多，但能称为时代符号的，唯有她一个。

也许是信仰的原因，我总能在王菲和窦唯的身上看到一种属于魏晋的人格，二人一佛一道，飘飘欲仙。

只是魏晋名士好清谈，这俩人都不爱多说话，不爱解释自己。

王菲窦唯同游野三坡

这所谓的仙气，都源于淡然处之的态度。

2003年，王菲在写真集《Faye to Face》中写了一段话——

“我是这么看的。
如果看清楚这一点，她应该知足，她的能力仅限于此。
她应该独善其身，好好过她的日子，尽情领悟她的真理，
避免滔滔不绝与人分享那些人生感悟。
要放弃说教，放弃一副看透了的样子及永远别想脱俗。
　
她爱唱，那她应该自由地唱。
不要有使命感，音乐不是武器，用它去征服别人，不要将它崇高化。
把它当成玩具，别在意那些玩具比赛，不然会忽略玩具的乐趣。
　
既不应抗拒赞赏，也不用放在心上。
遇到诋毁最好无动于衷，对各式评价一视同仁。
如果厌倦就放弃，可以留恋，但不应被它刺痛。
　
不应拘泥于形象，无论所谓的形象曾经给她带来过什么。
要自然，不要刻意地自然；
要恍惚面对世界，笔直地面对自己。
　
她应该正常地爱与不爱。
千万不在乎名誉，那让人深度虚伪的东西，在浮出水面之前，她和我们一样挣扎。
她没有比别人更高尚，只是没有比别人更卑劣。”

不去解释，就是对王菲最好的解释了。

2018年8月8日，王菲49岁了。

她从来不惑，早知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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