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的难言之隐，你不知道的那些秘密 ……

有句广告词说，难言之隐，一洗了之。

广告打得好，几乎是家喻户晓；但实际上，并非所有的隐忍之疾都可以一除了之，你好他也好；就像，不是所有的话都可以说出口，不是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分享，有些伤痛只能独自承担，有些苦楚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即使，像医生这样阳光充满正能量的职业，像外科医生这样潇洒令人艳羡的群体，也有一些行业的秘密无法对外言述，不为外人知晓。

外科医生的难言之隐，与大家的看病习惯有关。

老百姓到医院看病都有一个普遍的举动，喜欢找门道，托熟人。

有亲朋好友在医院上班的，就打电话请对方跟医生打招呼；没有熟人在医院上班的，就拐着弯的找关系，托七大姑八大姨的远方亲戚，或者找同学的朋友的同事的老表，千方百计跟医生套近乎拉近距离。

在医院里，一个病人住院后，主管医生往往会接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要求关照的电话，有时是临床工作的同事、行政后勤的领导打招呼，有时是医院的保安、食堂打饭的小妹来说情。

曾经有一次有一个有点身份的病人在我这儿住院，手术前光领导、同事、朋友打招呼要求关照的电话我都接了不下五六个。

为什么大家看病时喜欢托人打招呼？其实，这背后存在一个被人们普遍认可的逻辑，就是熟人好说话，熟人好办事，熟人好帮忙照顾，熟人好节约费用。

所以，大凡需要看病，尤其是罹患比较严重的疾病，需要进行像做手术之类具有重大风险的治疗，病人和家属都会动用一切资源千方百计找熟人打招呼。当然，只要愿意找，关系总能找得到。

人际关系学上不是有个六度分割理论吗？任何两位素不相识的人之间，一般通过不超过六个层次的关系介导都能够产生联系。所以，这个世界很小，我们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只要用心去找，跟主管医生都能成为“熟人”。

当然，至于有多熟，像煎牛排那样，是滴着鲜血的一分熟，还是变了颜色的七分熟，还是牙齿都咬不动的全熟，其实并不是太关键；重要的是要跟主管医生搭上线，让对方知道有人在托他关照。

对于这些要求关照的各种招呼，外科医生也是习以为常，见多不怪。反正，有没有人打招呼，该有的治疗不会少，该做的手术照样做，并没有什么大的分别。有熟人打招呼，对方还可以帮忙解释治疗和手术的风险；而且，还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但是，有一种情况，外科医生会非常紧张，很有压力感，就是那种非常熟的熟人手术，比如医院同事的手术，领导亲戚的手术，自己亲朋的手术，总之，就是非常重要的人做手术，外科医生会非常谨慎、如履薄冰。

因为，临床工作中，有个魔咒，“专烧熟人”。越是紧要的人做手术，越是重量级的人打招呼，越是容易出问题。而一旦出问题，关系闹僵不说，严重的还可能闹上法庭。

曾经国内有几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案例。

2009年，某某儿科心脏病学著名教授因眼科疾患在本部医院进行眼科手术，术后第3天突发呼吸心跳骤停，虽然保住生命，却成植物状态，并于3年后病逝。

2015年，某某研究所青年骨干因妊娠于北京某大医院产科住院，住院期间因主动脉夹层破裂出血，抢救无效死亡。事发后，当事者家属纠集数十人聚集并滞留产科病房，辱骂追打医务人员；当事者所在单位也高度重视，要求院方给予死者和家属一个“明白、公正、合理的交代”。

其实，类似的病例不胜枚举。反观我们身边，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有同事的亲人做手术，手术前也是一再地打招呼。其实，很多原本都是一些常规手术，也不见得是疑难杂症，但是手术偏偏要出问题；而且，往往出的问题还不小，最后一波几折，闹得很不愉快。手术前本来是很好的关系，手术后变得形同仇人。

对于当事医生来说，我相信，对于重要的、关系密切的人物来院就诊，主观上定然是高度重视，不敢有丝毫马虎。但是，为什么那么充分重视的病人还会出问题，甚至更容易出问题？

我想这是每个当事人都非常关切急于想揭晓的谜底，也是每个外科医生都非常迫切急于想破除的魔咒。

很多年前，我给一个亲戚做手术。上手术台之前，有人在私底下劝我，亲人做手术，自己还是不要上台的好。有句话说，关心则乱。因为太过关心，稍微不顺利，就容易出现较大的情绪波动，而手术操作要求的是稳、准、细，情绪出现波动是大忌。我当时考虑了一下，还是上了手术台，因为病人对我很重要，不亲自上台，我不放心。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请上级医生主刀，我当助手。

我还记得，当时切皮的时候，我的手就一直在抖。应该说，对外科手术来说，切皮是最基本最简单的操作，我已是操作过成百上千次。如果说是其他人做手术，我肯定是手起刀落，在头脑里有任何想法之前就已经划开了皮肤。但是，那一次，我就是迟迟疑疑下不了刀，手也像不听指挥一样不停抖动。

还有一次，我给一个领导的熟人做手术。在离断血管的时候，我在心里默念，这个病人是领导的熟人，非常重要的关系，千万出不得意外。但是，一剪刀下去的时候，偏偏血如泉涌。好在我平常有个习惯，在离断血管的时候，左手的钳子始终虚夹住血管的近心端，所以，虽然遭遇了出血，但是左手钳子一夹紧，出血立时被控制，然后迅速重新上血管夹，化险为夷。

其实，为重要人物做手术和为普通病人做手术，外科医生的心态是不一样的。有时，是因为过于关心，心切则手乱；有时，是因为思想包袱重，心乱则手不稳；有时，是想做得更好，心急则动作毛躁。

而偏偏，外科手术的紧要关头就像高手过招，胜负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心乱了，急躁了，手抖了，就可能败北，出现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就外科医生个人意愿来讲，我想，大家可能更情愿做手术的都是些普通病人。这样，可以像往常一样，边做手术，边听音乐，心情放松，没有压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也不用分神去考虑万一怎么又怎么怎么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恰如考试或比赛一样，正因为没有额外的思想负担，所以才能完全放松，才可以发挥出最稳定的状态。

但是，人在江湖，又怎能心无羁绊，不顾及世故人情？外科医生又非圣贤，都是血肉之躯，焉能在压力面前波澜不惊无动于衷？

医学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学科，外科医生从事的又是刀尖上舔血的工作。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意外，每一种措施都可能带来非预期的结果。我们无法保证每一例手术都完美，更无法承诺每一个病人都能顺利康复。我们能保证的是，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救治。可能不一定每一个病人都会有满意的结果，但是在每一个病人的治疗上我们都对得起自己。

熟人打招呼，我们并不反对，只是请别给我们太多的压力，尤其不要干扰我们正常的治疗。请相信，打不打招呼，我们都会尽力。你打了招呼，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不辜负你的情面，不辜负我们的关系。

但是，如果万一手术不顺利，或是恢复过程出现问题，也请理解，不是我们有意“烧熟人”，其实，我们也想做得更好，我们也不愿意看到局面失控，只是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掌控，外科医生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专烧熟人”，这是外科医生难以言述的心头之痛，恨不能去除的隐忍之疾。旁人永远无法体会，当有熟人打招呼时，外科医生那种复杂的心情。

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如果下次有熟人住院，还会再三跟主管医生打招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