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仔码头失去创始人

综合编辑 | 武昭含

头图来源 | 视觉中国

斯人已逝。

据港媒报道，香港品牌“湾仔码头”水饺创始人臧健和于2月8日逝世，享年73岁。湾仔码头母公司通用磨坊2月11日晚间确认她已离世的消息，并表示将在未来几天内公布一切相关信息。香港业界人士均对臧健和的离世深表惋惜，并称赞其创业精神正体现了坚毅不屈、求真求变的“香港精神”。

2018年4月26日，臧健和在两个女儿黄蓬与黄蓓的陪伴下出席香港中文大学敬文书院臧健和堂命名典礼，彼时的她已经需要轮椅代步，那是她最近一次在公众露面。2010年，臧健和在接受《东方日报》采访时就曾提到，受心脏毛病困扰，自己的饮食已相当清淡，也减少出外应酬。

左起：黄蓬女士、黄蓓女士、臧健和女士、中大敬文书院院监会主席朱恩余博士、中大校长段崇智教授及中大敬文书院院长陈伟仪教授。来源：香港中文大学官网

“每颗水饺都是妈妈的用心。”在很多80后、90后的心中，湾仔码头某种程度上有一种亲近的记忆。一位来自中国台湾的网友在缅怀臧健和时说，“似乎湾仔码头也是一个文化符号，吃饺子不是南方人的习俗，有种串联起大中华区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亲近。”

“生活就像爬山，今天我爬到了一半，但我并不满足，我并不认为我成功了，因为我的前面还有人，一个企业家永远不可以封顶。”臧健和的一生都在践行永不封顶的目标。这位遭遇婚变、流落异乡后，白手起家成为身家50亿的女强人，也被视为香港精神的代表。

单身母亲港漂谋生

臧健和1945年出生于山东，22岁时，臧健和与一个泰国华侨组建家庭，很快有了两个女儿。1974年春天，丈夫却突然莫名其妙返回泰国，“尽快接你们团聚！”结果一等就是3年。直到臧健和去泰国寻亲，才得知丈夫已在泰国另组建了家庭。

臧健和决定离开丈夫，独自抚养两个女儿。等逃到香港时，臧健和身上只剩不到200块，连回大陆的船票都不够。没有办法，臧建和只好就地租了一间4平米的小屋，母女3人挤在一张木板搭的小床。

那段时间，臧健和从早到晚打3份工，凌晨到“薄扶林”护理老人，8点赶到酒楼洗碗，晚上在电车厂擦车，一天只睡3、4个钟头。1977年7月，臧健和在酒楼干活时被撞倒，腰骨裂伤，住院后又查出糖尿病。香港社会福利机构通知她，“受伤不能从事劳动的，可以申请公援金。”不料却遭到臧健和拒绝，“吃救济会失去斗志，孩子做人也挺不直腰杆。”

1978年春天臧健和出院时，大女儿瘦成了皮包骨头，一米2的个头，50斤都不到，小女儿更是脸色发青，明显营养不良。臧健和鼻子一酸，扭头去街头买了半斤肉，“回家包饺子！”小女儿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30个饺子一扫而光，“妈妈包的饺子最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饺子。”女儿的一番话让臧健和心里一动，“为何不在香港卖水饺？也许能够养活自己。”

卖饺子的地点选在湾仔的码头。当时的香港没有地铁，维港上的船运是最主要的交通方式，人流聚集。普遍的说法是，由于没有足够的钱开铺位，臧健和拿着500块港币，自制一辆木头推车，在推车上的卖起了水饺。

一开始生意很不错。三个月以后，臧健和每天能赚到500多港币。不过，她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吃惯了点心的香港人吃不过北方的饺子，“回头客都是来港打工的北方人，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和广东人很少”。1978年秋天，臧健和看见一位顾客吃完把饺子皮丢在碗里，她赶忙追上去问原因，“饺子皮厚得像棉被，怎么下得了口？”

为了做吃适合香港人口味的饺子，臧健吃遍了家附近的小吃店，回来就调配饺子馅的比例，最终调出肥瘦3、7分比例的馅子配方，“馅的味道鲜而不腻”。同时，臧健和尝试用各个地方的面粉，一遍遍改良饺子皮，直到后来她找到兴凯湖的面粉，这才擀成又爽滑又筋道的薄皮。

三个月后，一位东方日报的驻港记者来到湾仔码头连吃三碗水饺，大呼“好吃！”并将吃饺子心得登在了第二天的东方日报上。结果当天下午，臧健和的木头车前就排起了2000米的长龙，很多人慕名从澳门赶过来，“就为了吃上一口水饺”。

随着生意的兴隆，有人提醒她该给水饺取个名称，她抬头看了下川流不息的湾仔码头，她知道这是她们母女三人在香港命运转折的地方，在这里她收获了大家的信任和喜爱，浓浓的感恩之情让她几乎脱口而出：“就叫‘湾仔码头’吧！”80年代中期，“湾仔码头”发展成为港人家喻户晓的品牌。

来源：梨视频

“水饺皇后”乘胜追击

臧健和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时刻，发生在1983年左右。当时香港大丸百货的老板看重臧健和的饺子，想要投资她。大丸百货是日本最大的零售集团，在香港开了30多家连锁超市。老板提出公司化运作“建工厂，让水饺进超市”，条件是技术归大丸，用日本商标。

臧健和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与大丸合作，“如果我自己做出来的品牌变成日本人的牌子，一旦我的技术被学去，我的保障就完全丧失了。”不料一周后，当臧健和准备推木头车上码头时，大丸公司的老板站在门口，“全都依你，只要肯合作！”

在谈判中，日方同意沿用“湾仔码头”的牌子，但包装上不能打地址和电话。臧健和仍旧拒绝：“水饺的口味都随时听取顾客的反馈意见改进，没有了地址和电话，我怎么和顾客交流，怎么保证产品质量？”

一让再让的日本老板最后被迫答应臧健和的所有要求，保留了品牌、电话和地址。有意思的是，当日本老板问她将以多少价格批发给日资百货时，臧健和竟提出了一个“12.5元一盒”的“天价”。要知道，她当时一盒水饺的零售价是11元。在香港经营了28年生意的日资百货老板承认：“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以批发价高于零售价卖货给我的供应商。”

这次合作也显示了臧健和不凡的商业头脑。臧健和后来说明，这是因为推车上的水饺就在码头上卖，可以非常简单地包装甚至不包装下锅煮着卖。但要进日本百货公司，就一定要给顾客留下好印象，当然要改善工艺改变包装设计，这就会提高成本，提价合情合理。

日方资本和渠道的帮助，让湾仔码头由小贩变成小工厂，产品也从现煮水饺扩展到冷冻产品。随着大丸百货旗下超市的全面铺货，流水接连翻番。接着，八佰伴等好几家百货公司也跟了过来，臧健和答应经营一个摊子，没想八佰伴开张第一天销售额就高达4万。

到了1983年，湾仔码头水饺已经成为香港冷冻食品第一品牌，占据100%的新鲜水饺市场和30%的冷冻饺子市场。

“别人都说我有福气，运气好，我不这么看。都在码头上摆摊，有的人连小贩都做不长远。而我就是想做小贩也要做最好的，日本人跟我合作并不是我运气好，而是我的饺子好。”臧健和如是说。

1985年，臧健和乘胜追击拿出攒下的200万积蓄，在香港设立第一家湾仔码头水饺工厂。办厂之初，她给自己定下3条规矩：

第一，产品质量必须有保证。1986年春天，一个厨师周五下班发现面粉不够，直接在里头掺水，被发现后还不认错，“凭老板的名气，怎么都有人买，随便做做就行了。”臧健和立马让那厨师卷铺盖走人。有高管提议做散装冷冻饺子，理由是“利润高”，但臧健和坚持不做，“因为有饺子厂在袋装冷冻饺子过期后，撕掉包装袋，当散装饺子卖。”

第二，顾客是衣食父母。1995年6月，一位顾客来信，“买五盒水饺，煮了两盒全部开口。”臧健和立刻开会找问题，后来发现是新来的一批工人培训不彻底，导致包装不好。

“如果没有这位顾客投诉，继续这样下去，会流失多少客人？”后来，臧健和亲自登门赔礼道歉，送上10盒饺子，并把那位顾客聘请为公司独立第三方检测师。“湾仔码头能有今天，都是顾客给予的。”

第三，对员工必须亲善。臧健和自己吃了20多年的苦，对底层老百姓的日子感同身受。每年春节、端午、中秋佳节，臧健和都会亲自下厨煮上水饺，挨个给一线员工送过去。她要求人力资源部门倡导一种平等的文化，“让员工愉快地工作，体面地生活”。

随着规模的扩大，湾仔码头后又相继开办了三家水饺厂。1996年，臧健和还斥巨资建造了一座1200平方米符合国际标准的现代化厂房，生产能力实现质的飞跃。在建立1200平米工厂的同一年，以臧健和为原型的电视剧《水饺皇后》也在热播，湾仔码头的故事通过荧屏传播向全世界，品牌知名度一时无两。

同年，臧健和特意在湾仔码头开设专卖店，纪念早期那段难忘的岁月。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前夕，她周围不少生意伙伴和朋友都选择了移民去加拿大或者欧洲，但是臧健和却从未想过要离开。被问到为何如此坚定，直爽的臧健和朗声笑道：“吃饺子的人在中国，我不走！”

伴随着电视剧的热播，更多大企业开始向臧健和抛来橄榄枝。哈根达斯的母公司——拥有120多年历史的美国品食乐（pillsbury）食品公司，成为最终成功牵手的那一个。

1997年，品食乐与湾仔码头正式合资，获得后者70%股权。在美国公司的帮助下，1998年，湾仔码头在上海浦东的工厂投产，湾仔码头水饺正式进军内地市场。1999年，湾仔码头水饺销售额达5亿元，稳稳占据华东冷冻食品市场的半壁江山。

2001年，全球第六大食品企业——美国通用磨坊收购品食乐，顺理成章地成为湾仔码头的母公司。在通用磨坊极强的资金实力和全球领先的冷链技术加持下，湾仔码头实现了在全国乃至全世界更高速的扩张。

经过数年发展，湾仔码头在北上广深等大城市的占有率排名第一，逐渐向内陆城市扩展。并在2005年、2011年相继推出包子、馒头、冷冻面等新产品。2007年湾仔码头进入北美和欧洲市场，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官方资料显示，湾仔码头在国内外拥有15家大型生产基地，产品出口到东南亚、北美、欧洲多个国家。

时至今日，湾仔码头已成为了世界级的母公司近期财报中少有的亮点。2019年1月初，通用磨坊发布2019财年第二季度（截至2018年11月25日）的业绩，亚洲和拉丁美洲地区业务净销售额下滑4%，为4.31亿美元，但旗下湾仔码头在中国的零售销售额实现了8%的增长。

臧健和带着湾仔码头完成了跨越式逆袭，成为了实打实地“水饺皇后”。

真人演绎“狮子下山”

臧健和的前半生是一部苦难史，更是一部励志史。

由于常年疲惫，且年轻时患上的糖尿病愈发严重，晚年的臧健和视力下降很多，肾功能受到严重影响，心脏也不好。在健康堪忧的状况下，臧健和依旧维持优雅精致的形象。在2017年接受媒体采访时，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直爽利落，出门戴上一串白色珍珠项链，再精心涂上粉红色口红。

谈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依然笑语盈盈，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轻松。“我还是会在家捣鼓饺子啊，我喜欢研究怎么擀皮子最劲道、蔬菜与肉的比例怎样最营养最健康。我最近还打算开发一种新的水饺，把甜嫩的南瓜苗加进去……”

从1977年到现在，40年如一日，臧健和一直用心钻研如何做出最好吃的水饺。在她看来，水饺总令人想起团圆、温暖、笑脸。

“小时候，跟着妈妈包饺子给一家人吃；长大了，包饺子给女儿、给朋友；后来，我包给13亿同胞吃，想到大家吃到我们的水饺心理暖暖的，很有成就感。”“我始终以妈妈的心在包每一个水饺。”

在创业的30多年里，慈母形象的臧健和柔软却不柔弱，鲜活的过往与艰辛难耐更多显示了她坚韧的性格。“女人创业真的不容易，而且更要坚持不懈，只有坚持，才会成功。”在采访中她如是说。或许正是这股坚持的精神，推动着臧健和一直向前，也给了她和她所代表的“狮子山下一代”创业拼搏奋斗最本初的原动力。

1986年6月，由黄霑作词，顾嘉辉作曲，罗文演唱的《狮子山下》发行，由于内容积极向上，崇尚团结、奋斗，呼吁“用艰辛努力，写下那不朽香江名句”，自诞生之日起就被誉作“香港城歌”，传唱至今。而经历过艰辛难耐最终闯出一番天地的臧健和，用真实经历演绎了一番《狮子山下》。

参考资料：

《“湾仔码头”创办人去世：感谢，你的水饺好吃，你的故事动人》，港股挖掘机

《创办“湾仔码头”的臧健和去世了，她把水饺从小摊卖到全球》，界面

《一碗水饺20年的温度——访“湾仔码头”品牌创始人臧健和》，经济参考报

《湾仔码头创始人臧健和：无证小贩创出跨国品牌》，硕士博士圈

《“湾仔码头”创办人臧健和离世 香港业界赞其一生体现“香港精神”》，中国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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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任颖文  审校：高欢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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